高乾是宫中老人,又是孝依皇后多年用惯的御医,彭云涪就算是用尽心思去拉拢,只怕是拉拢不过来,他一个刚刚来到盛京六年的皇子,拿什么筹码跟孝依皇后竞争人心?
高乾不可能会被他拉拢得动,也不可能会为了彭云涪而违背孝依皇后的意思。
那这位主子,究竟是怎么逃过诊脉这一关的?
姚淇悦看着男人一口气喝完了药汁,精神好了不少,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莫非,主子真的中毒了?
男人放下了手中药碗,细长白皙的手指细细抿去了唇角沾上的褐色药汁,随后抬起那双狭长的凤眸,轻轻扫过姚淇悦的脸,低低叫道。
“姚淇悦……”
“是,主子,奴才在。”
姚淇悦慌忙收起烦乱的思绪,屈身蹲了下来,接过男人手中的药碗,在男人耳边低低叫道。
彭云涪看着她的脸,手突然伸了过来,轻轻触碰到她脸颊上那累累伤痕,眉头微微皱着,柔声道。
“今日,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软软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姚淇悦看着男人细密睫毛下那双平静的眸,心中一股暖流涌来,腿上竟是一软。
腿上发软也就罢了,她鼻子还不知怎么地就酸了,眼睛里涌出一层模糊的雾气,喉咙干涩沙哑,声音糯糯的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奴才不苦,主子才是真的受苦了……”
“好奴才,现下不是哭的时候。”
心中,已然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他按着姚淇悦的肩膀,颤悠悠地走进大殿,躬身行礼,口中称道。
“父皇,母后,儿臣无用,今日扰乱了母后的清净,还不慎弄坏了寿礼,实在该罚。”
“祎儿,休要如此,此事你是最无辜的……”
梁帝眼看着彭云涪醒过来,很是激动,又想起他身上经历的事情,又是一阵心疼,慌忙打断了彭云涪的话,柔声安抚。
“你切莫自责,好生歇着就是了,你的事情,父皇会替你作主。”
“有父皇和母后在,儿臣一切都放心,只是,儿臣此时虽然已经服了药,可身子依然虚弱,怕是无法参加母后的寿宴了,以是特来向父皇母后请罪,儿臣想……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把梁帝心疼得直皱眉头。
“这有什么罪?你身子虚弱,就歇着去吧,你也许久未进宫了,朕就着人送你去你母妃宫里歇息吧。”
“多,多谢父皇。”
彭云涪的声音听起来依然中气不足,扶着姚淇悦的肩膀,艰难地起了身,果然就慢慢出了正阳宫,坐上了梁帝吩咐好的辇轿。
这辇轿是梁帝素日常坐的,软垫厚实,十分的宽敞,足可坐下两个人。
男人迈步坐上去,却又扯住姚淇悦的手腕,用力一拉。
姚淇悦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被扯了上去,身子跌进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脑袋里不由一片混沌,手脚下意识地挣扎着。
耳边,却传来男人低沉的柔和的声音,就像是一声呢喃。
“别动……”
“主子,您这是要……唔!”
他的动作却那样疯狂放肆。
手臂紧紧环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彭云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全部都该属于他!
这个少年,不仅超出了他想象的忠心,还这样聪明,简直与他心有灵犀,一步步搭配都是这样的天衣无缝,这样的人,注定就是他的人。
不,他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这样为自己着想,甚至不顾一切要护着自己,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从此以后,他要这个少年不只是他的奴才,还要他是他的伴侣,是他的枕边人!
从前那些禁锢,那些克制,都不再是他的障碍,他都不要了,他此刻只想要他,只想要他。
这样的味道和气息,是清洁的人才会拥有的。
彭云涪脑袋一阵发懵,心头越发热切。
他要得到他,保护他,从此把他留在身边,寸步不离。
昏天暗地,姚淇悦只觉得自己周围一片昏暗。
“不,不要,主子,求您饶了奴才吧,这儿,这儿不是咱们王府,这里是皇宫……”
大大的黑色瞳孔被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半开半合地遮挡着,透着迷离的光,他仰头看着自己,语调柔软颤抖。
这样可怜,这样可爱地哀求。
抬辇轿的侍卫们都是宫中待久了的,似乎是早已习惯了类似的场景,也似乎是奉行不见不闻的潜规则,他们一眼也不曾往辇轿上看过,只是迈着稳重的步子,平稳地托着轿子上的二人向宸妃所在的晏漾殿走去。
辇轿走过深深的宫巷,因是梁帝平时惯用的辇轿,所经之处,路过的宫人们无不屈身行礼,低头避让。
然而,就在经过一道宫墙时,一位身穿粉红色宫装的少女悄悄抬起了头,迎着上面耀眼的阳光,大着胆子,眯着眼睛往那辇轿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竟被那上面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险些叫出声来。
辇轿走过,她尚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唬的一旁的侍女白了脸,急急叫道。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脸怎地这么白?”
“我,我没事。”
少女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来,用梨花白的手帕子在脸上掩饰似地擦了一把,再抬头时,已经按下了那先前的惊诧。
侍女见她恢复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忙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道。
“小姐,你胆子怎地还这么小,刚才不过是皇上的辇轿经过,上面坐着的又不是皇上,你怎么就被吓得脸色发白了?依你这样的胆量,待会儿若是面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岂不是就要被吓得晕过去了?”
扶着那少女走了两步,复又说道。
“你如今的身份和从前可大不一样了,如今老爷已经是御史大夫,你是嫡女千金,该摆出些大家风范来,免得被人看了笑话去才好……”
“春桃,你说的我都晓得,出门之前嬷嬷交代过的事情我都记着呢,你就不要总是唠叨不停了。”
少女秀气的脸上两道细长的眉毛微微蹙在一起,轻轻打断了侍女的话,顿了一会儿,又压低了声音道。
“我哪里是胆子小被吓到了,你刚才没有抬头,不知道那辇轿上有什么……我可是看见了,那……”
“什么?小姐,你刚才竟然直视皇上的辇轿?你这样做可是失了礼数的,要是方才那上面坐着的是皇上,那按照规矩,你的眼珠子就要被剜下来了。”
春桃大吃一惊,急声叫道。
少女的眉头便又蹙了起来,露出了些不耐烦的神情来,她圆大的眸子颇为轻蔑地瞟了一眼身边的侍女,很是不悦地加快了脚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冷漠。
“行了,不说了,快些走吧,再晚些就赶不上寿宴开席了。”
“是,小姐。”
春桃果然闭上嘴巴,紧跟上少女的步伐,从正阳宫的侧门走了进去。
正阳宫院子里早已聚集了一堆人,少女刚走进去,就有人高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孟江雪,你怎么这会子才来?”
“香姐姐,你还不知道她呀,她就是做什么都是磨磨唧唧。”
只见那院子中央,站着两个如花一般的少女,一位少女身穿浅紫色罗纱衣,脚上穿着绣着芍药的绿色绸鞋,头上梳着高高的凌云髻,头上金钗玉珠,十分华贵,她肤色胜雪,面容娇美,自带一股贵气。
另一位少女身穿大红绸衣,单用一根朱红腰带绑出纤细的腰身,她梳着一只单螺髻,眉眼都是精心描画过,明眸丹唇,十分明艳。
前者是梁帝和孝依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天香。
后者则是镇北大将军陆远之独女,陆纤纤。
陆纤纤凑在天香公主身边说着话,一双明媚的眼睛却挑了起来,故意看着孟江雪的脸,似笑非笑。
天香公主果然更不高兴了,她盯着孟江雪的脸,皱着眉头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