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璟容修为极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展开手掌,轻声说道。
“以不争而争万物,这是父皇最喜欢的。所以,他才会在剩下的皇子中选择了我做太子,陆大哥,你明白了吗?”
“是,殿下所言甚是,臣愚钝,方才说了蠢话惹怒了殿下,还望殿下息怒。”
这位太子殿下方才还勃然大怒,此刻却又恢复了原本的清明如水,还态度温和地称呼自己陆大哥,陆远心中不由一颤,对这位新上位的太子殿下莫名又多了一份惧意,越发的诚惶诚恐。
彭璟容弯下腰去,双手扶起了地上的陆远,轻声说道。
“我知道陆大哥刚才所说也都是为了我好,只是陆大哥忘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彭云涪如今是我们最不能轻易挪动的一个人,至于他那个小厮么……他已经被我喂了有毒的酒菜,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或许,今晚就要死了呢……”
彭璟容说的没错,姚淇悦身上的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
就在那辆赶回清河王府的马车上,姚淇悦脑袋发晕,一张脸如同火烧,小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瘦小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干枯的嘴唇缓缓蠕动着。
“热……好热……”
“混小子,一会儿没盯住就给老子闯祸!真真是找死!”
彭云涪瞪着那张滚红的小脸,狠狠地骂了一句。
一边的李展眉头紧蹙,手掌搭在少年滚烫的额头上,忍不住低呼一声。
“好烫,王爷,姚淇悦这样子,怕是不太好,像是发烧了,又像是……”
他说了一半,又顿住了,迅速扯过少年纤细的手臂,搭在他手腕处,替他诊脉。
彭云涪却摆了摆手,阴沉着脸叫道。
“不必诊了,这臭小子是中毒了,还是中了自己下的毒,你摸摸他身上有没有解药。”
“姚淇悦自己给自己下毒?”
李展有些不解,看着昏迷的少年,手指往姚淇悦袖子里摸了摸。
只摸出一只褐色的小瓶子,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两颗黑乎乎的小药丸,李展凑在鼻端细细闻了一会儿,脸色便放松了许多。
“王爷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种迷魂药,这种药物药性来得虽快,可是药效也只是让人昏睡大半天而已,对身体并无别的伤害,姚淇悦若是服了这样的丹药,那就不必担心了,就由着他睡一天就是了。”
“当真?只是有催眠的效果?”
彭云涪恼怒的脸色明显舒缓了不少,他看着怀里犹自冒汗的少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咬牙切齿地骂道。
“便宜这小子了,等他醒了再好好找他算账!也不知道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竟然冒充酒楼伙计去给太子和镇北大将军下毒,下毒倒也罢了,怎么就下这种没有毒性的药,还偏偏笨得被人家给一眼看穿了,这倒好,人没被她药倒,她倒是被人家给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了……”
嘴里一面骂着,一面把适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李展听。
李展听得脸色发白,看着彭云涪,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殿下,如此说来,姚淇悦给咱们带来的麻烦还真不小。他一再刺杀太子,还被当场抓到,太子一定对殿下起了疑心,他把目光聚焦到殿下身上,殿下可就危险了……不行,我们必须想好应急之策,殿下,不若我们把姚淇悦交给陛下,以证殿下的清白……”
“不行!”
李展话音未落,就被彭云涪冷冷打断,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怀里安睡的少年,脸色肃穆。
“把他交出去,他就是一个死!本王还没有查清楚这小子的身份,怎能就这样把他交出去?更何况,我们之前不是商议好了吗,要把这小子培养成我们的一个棋子,为我所用,有用的棋子,不能这样浪费。”
“殿下!”
李展脸色一变,眉头紧皱。
“王中被天香公主虐待致残,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根本没有办法说明这小子的真实身份。而这小子虽然对太子有仇恨之心,可是做事莽撞,处处给主子找麻烦,是会坏了主子的大事的!主子,当务之急,这小子留不得了。”
“我说我要留着他的命!”
不料,这位清河王突然怒了,他猛然抬头,下颚的棱角透着一股坚定和冷傲,目光睥睨,逼的李展伏下身去,再不敢多言。
王爷是真的对这小子动心了吗?如今竟这么护着这小子。
一路无言。
在到达清河王府之前,李展再也不曾多说一句话。
姚淇悦早已伏在彭云涪怀里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够安稳,时不时嘟囔着热,每每如此,彭云涪脸上便很是不耐烦,先是把自己的手炉放到一边,然后打开车窗,保持空气畅通。
这小子果然就不折腾了,就这样伏在彭云涪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她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乖巧,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脸颊边上,衬得那张嫩白的脸越发的白皙和小巧,眉毛生的整齐,却并不似一般男孩子那样漆黑**,睫毛却十分浓密,小扇子一般铺在脸上,许是药效的缘故,她脸颊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配上微微上翘的唇角,竟透出一份可爱和娇俏来。
等等。
可爱和娇俏?
彭云涪眉心猛地一皱,心头不由涌出一阵不安。
这小子虽然年纪小,可他是个男人啊,看着这样一张脸,自己怎么会生出可爱和娇俏的感觉?
难道说……
自己是真的对这小子动心了,竟然不自觉地觉得他可爱?
不,绝对不可能!
这可怕的念头让他心中一惊,彭云涪迅速掐断了那个奇怪又可怕的想法,一把掂起怀里的少年,一股脑扔到了李展怀里,皱着眉头叫道。
“这小子睡觉一点都不安生,还流口水,李展,你负责照顾他,免得弄脏了本王这身漂亮衣裳。”
“殿下,这……”
李展冷不防这位主子把一个人儿推到自己怀里,一时竟吓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硬生生把嘴里的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殿下呀殿下,您心疼自己的漂亮衣裳,可是李展也心疼自己身上这身雪白的苏绣锦袍啊,我身上这件明明比你身上的颜色还不耐脏哇。
这位主子原本一双眼睛都盯在怀里这少年脸上,那眼神温柔还带着点宠溺,唇角甚至还带着点清浅的笑意,像是瞧着自己的情人一样,李展差点就看不下去了,哪知道不过是转瞬之间,这位主子立刻就把少年推给了自己,原因就是嫌弃对方睡觉流口水了……
李展怜悯地看着怀里因为颠簸而皱起眉头的少年,心头不由生出一阵同情来。
真是个小可怜,才刚开始得了一点好脸色就又被主子嫌弃了。
啧啧,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生的俊美又有权有钱的男人更是肥嘟嘟的大猪蹄子,翻脸比翻书都快。
幸亏这小子中了毒,此刻是在昏睡中,要是他是清醒着看到主子的两副面孔,只怕此刻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这样感慨着,李展便对怀里的姚淇悦多了一份同情,细长的手指轻轻整理着少年散乱的长发,还尽量把两条腿放得一样平,好让姚淇悦睡得略安稳一些。
只是,他这般温柔细致的小动作,却尽数落在了一边的彭云涪眼底,男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眼底竟流露出一丝不悦和不满来。
似乎是嫉妒……
车子很快就驶进了王府,径直赶到了内院,李展抱着怀里的少年,下了车子就径直向外走去,才走了两步,后面便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你这是带他去哪儿啊?”
“殿下,您不是嫌弃这小子睡觉不老实,还总是流口水吗?”
李展诧异地转过身来,轻声说道。
“所以李展想着,先让姚淇悦在我的房间里歇着,回头等他醒了,身体康复了,再回殿下身边伺候,免得打扰了殿下您休息。”
“本王何时说嫌弃他了?”
不料,这位王爷此时又改口了,上前从李展怀里一把抢过那个熟睡的小人儿,怀里搂着,大踏步就往房间里走。
“他是本王的暖床小厮,自然是要跟着本王睡的,怎么能去睡你的房间?”
“殿下,刚才在车上,是您亲手把他推进李展怀里的,殿下您……忘啦?”
李展都被这位主子王爷的操作给搞糊涂了,他怎么又改口了?
大猪蹄子说话办事果然是没有一点准数,方才还一脸嫌弃,这会子却又像个宝贝一样地夺走自己抱进去了,听听他说的话。
一贯是跟着他睡的,啧啧……
彭云涪果然是不认帐的,就这么抱着熟睡的小东西一路进了内室。
李展一路跟着,眼瞧着他动作轻柔地把姚淇悦放在自己的睡塌之上,又细致地盖了被子,还掖了掖被角,不由心中一动,微笑着开口。
“这小子真是福气好,能得殿下这般精心照顾,他若是以后再这么殿下惹事,可怎么对得住殿下对他的一番心意。”
心意二字,分明是故意加重了语气的。
彭云涪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立刻就换上了冷漠和嫌弃的神色,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什么心意?本王不过是为了能在这小子醒来方便审问他罢了,这小子又给我招惹了麻烦,我罚他还罚不够呢,对他能有什么心意?李展,你怎么后来也变得这般轻薄了?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本王的脾性吗?”
“殿下,李展失言了。”
李展确实了解这位王爷的脾气,便不再多说什么,立刻躬身行礼道歉,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脸上的笑意,可是心中却分明多了一层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