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的乖巧,却没有换来似前几次一般的息怒。
二人刚一回府,彭云涪就一把将姚淇悦从马背上揪下来,拎着她的领花子一路向马厩走去,下人们察言观色,都自觉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通!
姚淇悦后背抵上一件冰凉的物什,她整个上身都被按在了马槽上,男人冷着一张俊脸,一脚踩在她脸旁,手指捏住她细长的脖子,声音低沉。
“说,今儿为什么要向太子下手?你跟太子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深仇大恨?”
“主子,奴才跟太子没关系,更没有仇恨。”
姚淇悦心中冰凉,脸上堆满哀求的神情,她怎么肯把自己与彭璟容的恩怨尽数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她留在这个荒唐王爷身边是为了找报仇机会。
今儿她已经因为自己的冲动失去了一次好机会,往后彭璟容一定会加强防范,下次即便是再有这样的刺杀机会,成功的几率也大打折扣,就算是送上自己的一条命也未必能报仇。
如果再失去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机会,她的报仇大计岂不是更加遥远无望?
她竭力装出无辜的神色,憋着嘴嘟囔。
“主子您不是说过了吗,马鞭您赐给奴才了,奴才一时高兴,就忍不住要向太子殿下讨教功夫……”
“放你娘的臭狗屁!”
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男人粗声喝断,彭云涪拧着眉头,狭长的眸子里烧着怒火。
“那是老子给你找的借口,你当我是瞎子,不知道你真实的意图吗?姚淇悦,你刺杀太子,到底是何目的?”
“主子,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要向太子殿下讨教功夫的,主子,您救了奴才的性命,奴才怎么敢欺瞒您,你别这样盯着奴才,奴才害怕。”
她浑身都是伤,骨头压在冰冷的马槽上,已经痛到麻木,脖子上的伤口也因为这个男人手指的挤压火辣辣的疼。
姚淇悦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却还是用指甲掐着掌心命令自己警醒,面对着男人的俊脸,她的笑容谄媚而且哀怜。
“奴才这条命都是主子您给的,主子要奴才做什么,奴才都尽数照做,主子,奴才真的没骗你。”
“你是谁?”
男人墨黑的瞳孔犹如一潭寒水,深不可测,他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紧绷的唇角微微一动,突然沉声低喝。
姚淇悦心中一惊,瞬息之间却又恢复平静,她继续谄媚地笑着。
“主子,奴才叫姚淇悦啊,是中郎将姚远山家中庶子,先前奴才原本想在宫中谋个差事,不料却被公主选中做了奴仆,后来就到了主子您身边了,这些,您不是都知道么?”
“中郎将姚远山?”
彭云涪眸光微闪,而后却又眯起那双邪气的眸子,逼近了姚淇悦的脸。
“那你跟太子殿下究竟有何仇恨,为何要刺杀他?说!”
“主子,奴才真的没有想要刺杀太子,奴才……”
姚淇悦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继续重复之前的解释。
只是这一次,男人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他松开了她的衣领,接着勾起她的腿弯,竟一脚把她踹进了马厩里。
“你既不愿意说实话,那就在这马厩里呆着好好想想吧!”
“咕咚!”
一阵天旋地转,姚淇悦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像是一条沉重的布袋一样掉进了潮湿脏臭的马厩。
鼻端是马粪和马料混合在一起的臭味,潮湿阴冷的臭气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这浑身的酸痛,她趴在里面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更是动弹不得。
只有耳朵还是好的,她清楚地听到了外面男人冰冷的命令。
“把这狗奴才跟马关在一起,锁上门,在他想明白之前,不许给吃食和水!”
“是,主子。”
有人答应了一声,随后锁好了马厩的门,这拥挤的马厩里,只留下几只咀嚼草料的马匹和她挤在一起。
借着马槽外透过来的微弱灯光,姚淇悦拖着酸痛沉重的身体,竭力把自己贴在墙上,以免被不小心踩到,随后艰难地抬起手臂,察看着身上的伤痕。
虎口裂了,手臂上也有淤青,胸口和腰间也有不同程度的磨伤,腿就更不用说了,一条上尽是擦伤,另外一条腿似乎是断了,关节处肿得老高,已经没法动了。
她伸手摸了摸肿起来的那关节,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指尖摸向嘴角。
鼻子已经不出血了,只是嘴巴里还有血腥的味道,彭云涪当着彭璟容的面揍自己的那两拳很是结实,可也并没有多疼,毕竟她的鼻骨和牙齿都好端端的,他只是把自己鼻子和牙龈打出血了而已……
已经算是很轻了,他是为了救下自己的性命,已经是用尽全力护着自己了。
只是。
姚淇悦细细回味着当时发生的一切,陡然回想到了极其重要的一点,疲惫的眸子忍不住骤然睁大。
当时当着彭璟容的面,彭云涪对自己拳打脚踢,然后失声怒骂,他当时说了一句话。
“……太子殿下武学造诣远在本王之上……”
武学造诣,彭璟容一直都不喜欢拳脚功夫,他总说打打杀杀有伤风雅,所以从来不学这些东西,就算是强身健体,也只是学些最基本的东西。
他什么时候,有了武学造诣?
又什么时候超过了彭云涪?
要知道,这位荒唐王爷彭云涪生母乃是异族出身,早先十几年都带着这位五皇子生活在北方的草原之上,游猎民族天生的体格健壮,酷爱拳脚射猎马术。
因此一回到中原,这位五皇子最感兴趣的还是中原的武学,一天到晚地缠着师傅教功夫,是以在几位皇子当中,他的武功是最好的。
可是他今儿为什么说,彭璟容的功夫在他之上?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鼓吹和拍马屁。
难道说,彭璟容私下悄悄学了功夫?
姚淇悦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昔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未曾察觉的?
而此时,在王府寝室,彭云涪刚洗了澡,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袍,松散着一头墨色长发,坐在饭桌前用膳。
王府的晚膳并没有想象中丰盛,不过是些简素的小菜和粗粥,他食欲似是不佳,只是用了两口就停了筷子,朝着外面叫了一声。
“江辞!”
“是,小的在,主子有何吩咐?”
江辞的身影很快就闪了进来,躬身行礼,一双眼睛却迅速扫过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彭云涪却没注意到自己这位贴身侍卫的神情,捏着手里的丝巾细细擦拭着唇角。
“于连回来了吗?”
“主子,三公子傍晚时候才出去的,这会子……”
江辞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己这位主子脸上的神情,轻声回答。
“还没回来。”
于连是这王府里的一名门客,性质和李展类似,因是第三个入府的门客,所以称之为三公子,这位三公子是一个十分神奇的人,行踪向来不被外人察觉,还经常能够搞来不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今天下午,彭云涪刚刚回府就吩咐人去请了他来,江辞隐约听到二人在屋里说话,言语间谈及了姚淇悦,心中就明白自己的主子恐怕是又要派三公子查探姚淇悦的身份了。
只是三公子出门也才半个时辰的功夫,自己这位主子便有点不耐烦了,这会子就开始催促了。
嗯,看来姚淇悦那小子今儿着实把主子惹得不轻,瞧瞧,主子今儿气得晚饭都没用多少,还用得不香。
那个臭小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油嘴滑舌,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还心术不正,爱惹事生非,留在主子身边就是个祸害,趁着这回他受罚,一定要让他多吃点苦头,让主子早点把他打发出去才好。
江辞心中正在腹诽,却不防面前的主子皱了皱眉头,也突然提到了那个人。
“马厩里那个小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回主子,那小子一直窝在角落里,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动静。”
江辞赶紧回答,要说起来,姚淇悦那小子今儿晚上也怪可怜的,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他伤的不轻,可是这小子呆在马厩里竟然一声不吭,倒跟之前的油嘴滑舌不太一样。
彭云涪闻言浓眉微挑,脸上看不出喜怒,须臾,薄唇一掀。
“什么都不说?看来他对马厩挺满意啊?也是,我王府的马厩确实是太宽敞了。”
“这……”
江辞顿住了,耳边又传来彭云涪的一声冷笑。
“冬夜清寒,去把西边拴着的马匹都赶进马厩里,跟他好好挤挤。”
“是,主子。”
看来姚淇悦这小子是真的招惹主子生气了,主子才会加重惩罚,看眼前这个形势,只等三公子回来把这小子的真实情况告诉主子,主子一定不会再留着这小子了。
江辞心中一喜,立刻答应了一声,继而迅速地出门去执行命令。
然而,就在他踏出房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了彭云涪的声音。
“等等,今儿的厨房里还有什么菜?”
“除了主子桌子上的这些,下人们吃的都是炖菜和肘子,还有主子您特意给小的们加的狮子头。”
江辞折回身,赶忙回答。
“主子是想用一些吗?”
“我已经吃饱了。”
彭云涪摆了摆手,勾起的唇角却露出了一丝邪气的坏笑。
“可是有个人这会儿一定饿了。”
虽然已经立了春,但倒春寒的威力依然不小。
白天大晴的太阳照的人很暖和,可是一到晚上,地面就透出寒意,姚淇悦抱紧了双臂,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