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凰茶祭司
再和玉城讨论了一下,琉璃终于放下心。
就这样,近天明的时候,琉璃肉疼地回到了小院。
第二日曲流觞醒来,便和琉璃一路往青丘行去,一路上,琉璃都气鼓鼓的,没什么话,曲流觞看琉璃脸色不好,就问她:“琉璃,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又生病了吗?”
琉璃确实有些病态,唇色也是白的,但总不能让师父知道她折了自己的瓣莲真身制萧,所以就否认道:“没有,师父!我很好的,可能是身体才好,昨夜里太凉了!”
曲流觞还是不放心,说:“把手伸过来,为师把把脉!”
琉璃有点心虚,她真身折损的事情也不知道师父把脉能不能把出来,若把出来了岂不是完蛋了!
但琉璃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所以琉璃有点忐忑的把手伸过去,边伸还边说:“师父,我真的没事!”
曲流觞没听,细细把起脉来,发现脉象有点紊乱,又探了她的魂体,一切尚好:“你的魂还有点动荡,多注意休息,别胡闹,知道吗?”
琉璃乖乖答应:“知道了!”
魂魄动荡,完全是昨日折真身折的,还有那半片瓣莲,真是疼死了!
路上又耽搁了几日,总算到了青丘,今日正是薏苡继任青丘新皇的大殿!
青丘果真是一块仙灵福地,山清水秀都带着仙气,因为战乱,景观有那么一点受影响,不过恢复得很快。
各种小动物在青丘乱窜,听说昨日凤仙月来时,青丘的仙鸟灵兽们都来朝,围着凤仙月转好大一圈。
此时,琉璃正好来找火茓,曲流觞去看薏苡。
琉璃跟火茓谈起凤仙月来青丘万鸟朝凤般的景况时,他颇为嫉妒,火茓说:“我也是只凤凰,我是假的不成?怎么三师叔来的时候就万鸟来朝,我来的时候就万鸟来屎,下次真该放了全身的火焰烧死它们!”
琉璃觉得火茓说这番话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他现在只会在私底下这么说说,在人前还是很沉着的,这要放以前,早怎么说怎么做了!
不过琉璃还是安慰他:“兴许是鸟儿们见到你太过激动,没有绷住!”
火茓嗤之以鼻:“你这安慰还不如不说话!”
此刻,火茓正在整理自己的祭司服,琉璃以前看惯了二师兄穿劲装的模样,如今长袍加身,竟然没有那拖拉之感!
血红色的长袍,袍子上金莲暗纹,黑色的缎带束腰,束腰上绣有地涌金莲,黑色的交领,交领上金色的抽象莲座纹路!
关键是火茓那一头长发,以前火茓是火红色的短发,多么的张扬,来到青丘后,薏苡着实不喜,逼着他染成黑的,续了长发!
火茓自心性成熟后,也不大喜欢这么妖娆的发色!虽然发色是天生的,染染还是可以。
于是这一头滑顺的黑发,确实让琉璃眼前一亮,以前的二师兄是张扬的,现在的他是内敛的!
琉璃问火茓:“二师兄,如今就要做青丘的大祭司了,你什么感觉?”
火茓思量了一下:“……熟悉!”
“……熟悉?”琉璃重复了一下火茓的感受,“这一般第一次继任某个大职位,要么激动,要么高兴,要么惶恐担心不能胜任,可你又没有做过,哪里来的熟悉之感!”
“……我也不知道!”火茓顿了一下,“我只觉得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好似我上辈子就是一样!!!”
琉璃突发好奇:“那青丘上一任祭司是谁?”
火茓整了一下自己的腰带,回道:“凰茶!”
“……凰茶?”琉璃默了默,“那再上一任呢?”
“哪有再上一任!”火茓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凰茶就是第一任,我是第二任!”
琉璃又问:“那凰茶又去哪儿了?怎滴让你做了这个祭司?”
火茓也是惋惜:“早死了,快五万年了吧!”
琉璃哼哼唧唧:“那照你那熟悉之感,难不成你前世还是凰茶了?”
“谁稀罕是他呀!”火茓蹙了一下眉,“不过我是真熟悉!”
“快拉到吧!”琉璃也不再跟他计较这个话题,从自己快一无所有的乾坤袋里掏出了那个血玉雄鸡碗,“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继任贺礼!”
火茓望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雄鸡,嘴角抽了抽:“你怕是忘了我是什么物种吧!”
琉璃:“那怎么会忘,只是这只鸡是真的适合你,你看这神态,多像!”
琉璃将碗举起与火茓的脑袋齐平,别说,神态还真的挺像!
火茓一脸鄙视:“哪像了,你什么审美啊!其他刀刀剑剑的你不送,你送个碗!”
琉璃很有耐心的解释:“二师兄,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叫相见恨晚,我与二师兄的交情,真的是相见恨晚呐!”
一边说着,还一边举着碗对到他面前。
火茓一脸嫌弃:“行行行了,行了,就没听过相见恨晚是这么用的!”
琉璃:“怎么不是了?”
火茓真想笑她文盲:“你仔细琢磨,倘若你已经十万岁,我已经十万岁,此时我俩再相见,那才叫相见恨晚,因为前头浪费了个十万年,但是你特么还是个婴孩儿的时候我就已经见你了,再早还能早到哪里去!”
琉璃恍然大悟:“你说得很有道理!”
琉璃见火茓说这么多,就是里里外外嫌弃她的礼物,硬是把自己的碗往他手里一塞:“不过不管多有道理,碗还是得收下的!”
火茓拿着碗,颇有点想砸了的念头,但又有点舍不得!
午间子时的时候,继任大典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一棵撑天巨树,真的是撑天巨树,好似一直连到天的尽头。
巨树上青丘皇室的宫殿错落有致,回廊屋檐,极有特色。
巨树下庄严的天台,天台四周十人环抱的法柱,柱上雕有九尾白狐戏珠的吉祥图案,天台下绵延的阶梯,阶梯两侧,青丘朝臣都庄严肃穆,天台底端,无数青丘子民肃穆以待。
随着号角声不断,火茓着祭司服一步一步走上阶梯,直至高台。
主持大典的司仪高声颂语:“皇天承祥,后土神祇,眷顾降命,属秀黎元,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今神鸟朱雀火氏茓子,恭兹大礼,敢不敬从,山川告祥,人神和协,九服八荒之内,永绥四海,佑我青丘,万世繁荣!承礼――”
一句“承礼”毕,火茓正好踏上高台,高台上方的巨树震颤,千万露晨汇聚于一叶滴下,正好落入火茓的眉心,火茓全身上下犹如被重洗一般,神色格外清爽。
“授权――”
一个着礼仪服的青丘小仙女,端着一个红色的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金色镯子,镯子精致,梵文古朴,一步一步端到火茓面前。
火茓将镯子拿起,镯子瞬间变成一根与人齐高的法杖,法杖金色古朴,杖头是复杂的纹路,只能看懂有金色九尾,沿着法杖盘旋而下。
火茓举着法杖,高声道:“夫四海至公,天下为一,总民宰世,树之以君,请储君!”
随着火茓的话音一落,天边仪仗队瞬息而至,落至天台长阶下,薏苡一身黑色的皇服,皇服上火红色的九尾狐栩栩如生,黑色缎带束腰,缎带中央绣了一颗金珠,两袖间纹有双狐,戏弄着腰间的金珠,铜金色的头冠,头冠后方九帘珠披肩,头冠上繁花簇拥,纹路纷繁!
司仪颂着继位诏书,和着大气的号角声,确有天地同祥的仪式感。
凤仙月百人化身,忽然现于天台四周,每个化身都拿着一样乐器,随着薏苡一步一步的走动,震撼的曲律从天台传出。
琉璃才听三个音符就知曲子是《神宫》,一般君位继任都会演奏的曲子,可自凤仙月手中演奏出来,又不一样。
这一百个化身,所选乐器绝大多数都是大气的击打乐器,譬如鼓,缶,筑,编钟,罗角!所出来的音符莫不让人为之一震。
琉璃的心灵是震撼的,只在史书中看到凤仙月的千人合奏乐,没想到今日如此幸运,可以当场观看,这般景况,真的是与史书上记载无二。
凤仙月,一个女子,本以为演奏这种击打乐器,第一印象肯定是柔弱,但她一点也不,她无论击打什么,就像舞剑一样利落干脆,不矫作,但是也不豪放,不俗气,介于那一个点,行云流水一般好看。
且这么多的化身,都关注着薏苡上阶梯的步子,每一个音符都踩在薏苡的步子上。
大典开始前,凤仙月曾对薏苡说:“我虽不记得你,但潜意识里感觉你是我重要的一个人,继任大典上,奏吉乐,贺新君!”
薏苡虽把凤仙月当自己亲人,把她当姐妹,但凤仙月对自己实在是寡淡,本以为在凤仙月心中不占一丁点分量,却没想到在凤仙月的潜意识里,自己也是重要之人!
薏苡更加觉得,兰三师姐真是一个把任何情感都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无论喜怒哀乐,悲伤与愉悦,爱慕与恨意,都不表现出丝毫!
震天的号角声,震撼人心的合奏乐,好似来自远古的传唤,薏苡一步一步踏向高台,在这漫漫长阶下,看着高台上那个红衣莲袍的男子,神思恍惚!
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十几万年前,仙雾缭绕的国都,参天的古树,树下庄严的天台,台上俊美的红袍男子,他侧目,伸出手,对她笑道:“阿苡,上来!”
他浅笑的时候,比什么都好看,连衣袍上的红莲图案也更加绚烂,她迈着小脚,吃力地爬上天台,将粉嫩的小手放到他的手中,他将她高高举起,让神树的神露受于她的眉心!
十几万年后,他又站在了那高高的天台,侧目望她,等着自己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是的,纵使时光过去,人已不在,今时的人已不同那时的人,只有自己的眷念依然。
火茓看着台下那华服加身,明眸殷唇的女子向自己一步一步行来,万千记忆片段呼啸而来!
好似在青丘的大街邢台上,他看见狐王拿着一根铁棍,当着青丘的子民抽她,年少的她跪在地上,闭嘴不敢吭声,也不敢哭,而自己怀里则抱着一根树枝从容而去。
记忆一转,在雕栏玉砌的院落里,自己一身红袍,舞剑而上,就像盛开的红莲。偶一瞥眼,看见薏仁丛中,一只巴掌大的九尾红狐,眯起一双迷离的眼睛,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盘大餐。
又好像在一方昏天黑地的城墙下,魔气贯天,在忘川江畔,看她在那城墙下站了一年又一年,固执的她始终是劝不走,直到有魔族的人出来侮辱,他一怒之下,化出原身,烧了那城墙。
这些记忆片段零零碎碎,好像是他的,又好像不是他的,记忆中那个成熟稳重的男子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踏着凤仙月缶声的最后一个音符,薏苡站在了高台之上。
火茓左手执着法杖,向薏苡慢慢伸出右手。
薏苡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火茓的手上,火茓闭眼,薏苡只觉得掌心一热,朱雀鸟的神火顺着薏苡的手心盘旋而上,将薏苡整个身子盘蛇一般包围。
火茓长鸣一声,化为一只火凤凰,全身霞红的火焰,美丽极了!
薏苡转身,面向万千青丘子民,火茓围着薏苡飞了三圈,停在了她的身后!头和身子与薏苡融为一体,双翼展翅,好似薏苡身后生了一对火焰翅膀!
司仪高呵:“神鸟护君,薏苡萧氏,佑我青丘,千秋万载,四海苍荣!”
一瞬间,外来宾客躬身行平礼,青丘子民与朝臣跪了一片,齐声贺道:“千秋万载,佑我青丘,四海苍荣!”
“千秋万载,佑我青丘,四海苍荣!”
“千秋万载,佑我青丘,四海苍荣!”
“千秋万载,佑我青丘,四海苍荣!”
“……”
当凤仙月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百人化一时,青丘的子民与朝臣终于贺完朝话!
火茓恢复了人身,持着法杖,站在了薏苡身旁,望着这四海朝奉,子民供仰!
薏苡对火茓说:“凰茶,我做到了!”
火茓确定薏苡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听着薏苡叫自己凰茶,既陌生却又不抗拒:“师父,从此以后,你在神界统领一方天地,在青丘的一日,我便护你一日,你护着青丘,我只护着你!”
薏苡眼里霜雾渐起,却又慢慢渐散,变得坚定:“好!”
琉璃只觉得,青丘的这次继任大典,必将载入史册,不知史书又该如何记载,看书的人,又是怎样的心境。
接下来,就是宴请四方,席晏应酬,这样的场合,凤仙月不习惯,曲流觞也不习惯,所以两人一前一后跟薏苡说了一声,就要离开告辞。
琉璃本来打算留下来与二师兄多叙叙旧,因为自火茓离开长白山以来,两人极少见面,就算师父提前离开,也没有让琉璃改变自己的行程。
乍一听凤仙月也要走,且是一前一后中间没有间隔的与薏苡道了别,琉璃就坐不住了,执意要离开。
曲流觞有些意外:“你不是说要和火茓师侄多说说话吗?这就要走了?”
琉璃轻咳一下掩饰尴尬,坚持道:“我与二师兄也没什么说的,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反正来日方长,又不是见不到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就与师父一道回去吧!”
重点就是要和师父一道回去,琉璃忽然有点怕曲流觞和凤仙月独处。
薏苡颇为惊讶,这也不像平时的琉璃,就问她:“真要走?好吃的也不吃了?”
琉璃犹豫了一下:“……不吃了,我上次生病还未好全,吃得清淡!”
火茓见琉璃要走,也不留她:“那你自己多保重,有空再来青丘!”
琉璃就朝火茓侠客似的一拱手:“告辞!”
又转向曲流觞,说道:“师父,我们走吧!”
又看向旁边清清冷冷的凤仙月,问道:“三师叔,一起吗?”
凤仙月朝薏苡微颔首,算是作别,也没有回答琉璃说一起,却也没有说不一起,只朝前面走了一段路,发现身后师徒两人并没有跟来,就停下,转身,看着曲流觞和琉璃,是个等待的意思。
曲流觞愣了一下,就带着小徒弟跟上去了。
琉璃在心中腹诽:为什么三师叔不爱说话,说一句一起走,很难吗?
三人招来云雾,打算腾云驾雾,凤仙月自己载着自己,曲流觞载着小徒弟。
三人就这样在天上一路往长白山飞去。
琉璃觉得,自己真的是多想了!回长白山的一路,全程都是琉璃一个人问话,曲流觞答话,凤仙月不说话,一个感叹声也没有,咳嗽声更没有。
凤仙月真的和曲流觞基本无言,语气也寡淡,像白开水一样。
太安静了,琉璃自己都觉得尴尬,她觉得她要说话,不然她处在这样的安静中她不舒服。
其实也没有尴尬的压力,可琉璃就是尴尬了,再观曲流觞和凤仙月,自然得不行,好像他们平时就是这样,也的确平时相处就是这样!
但琉璃还是想打破这样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