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神魔大战(下)
“凤仙月”的身体极其僵硬,不受控制,干脆千人合一。
合为一体的“凤仙月”魔力集中,清冷的神情极少出现。
此时,周围的天兵魔兵已经所剩无几,损失太严重,站着的就没几个,数十万的尸体堆积成山,“凤仙月”站在尸山上,手持双剑,眼神犀利邪魅,睥睨天下:“神界之大,唯我独尊!”
她的话如惊涛骇浪,似要传遍神界的每一个角落。
可身体里的另一个凤仙月还在挣扎,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让她身体僵硬,五官扭曲。
魔神干脆蹲下身来,捡起尸体就开始生啃,生肉吃进肚里,肉体浊息渐重,凤仙月就再难支配自己的身体。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魔神啃食生肉,像只凶兽一样,胃口大得很,可偏偏她又吃得优雅,吃得极快,不一会儿,一块白骨堆积的小山就形成了。
曲流觞又急又心疼,吼道:“凤兰三,停下!”
一激动,就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上血脉喷张,随时可能爆体而亡,他望着宫翊,恳求道:“大师兄,阻止她,阻止她,求你了!”
他用了“求”!
曲流觞这一生,怕是都没求过人吧!宫翊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周围已没有了多少人,无奈,宫翊和雪诗画带着长白山的弟子,首当其冲,向着啃食生肉的“凤仙月”飞去。
曲流觞:“一定要阻止她,等魔神吃完足够的生肉,兰三就再也回不来了!”
到时,魔神才是真正自由,神界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在竹九歌还没有想到办法出来平息之前,在世人都还没有办法制住魔神之前,凤仙月是唯一能控制魔神的,若凤仙月不再回来,那才真的是地狱。
可魔神又镜魂分身了一人出来,就这样,两个“凤仙月”,一个继续啃食生肉,另一个行动僵硬地与宫翊等人周旋。
曲流觞也挣扎着爬起来,将身上所有的灵力汇聚在手中,手上的水波冰纹,甚至还混着自己的神魂,他这是在燃烧生命施展法术。
曲流觞将自己的伽印打出,无数水花飞向凤仙月,在凤仙月周围凝出了一面又一面的冰镜,冰镜里就她一人。
这个人一身黑衣,魔气四溢,指甲恐怖的长,血色的双眸,魔纹爬满整张脸,纤薄的小嘴尽是啃食生肉的鲜血,三千白发张扬。
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凤仙月的瞳孔里,如流星坠心一般,让她发疯。
曲流觞的冰镜就像有魔力一般,让凤仙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现在丑陋的模样,她本清高骄傲,如何能接受这样丑陋的自己。
她在镜阵里疯狂的叫,双剑在手,疯狂的击打镜子,薏苡冲过来想擒住她,可魔神一剑向她挥过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挥剑的角度再偏,乱杀也能杀死人,眼看薏苡要躲不过去了,“凤仙月”左手挥右手,一剑把自己的右手给砍掉了,挥向薏苡的剑随着断臂飞向远处,她又顺势抬脚将薏苡踹得远远的,吼道:“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
一剑断手,自然极疼,但更疼的是,在断臂处,好像有什么骨头破肉而出,然后一点点的,她的手又自那断臂处长了出来,带着新鲜的血迹,依然白嫩。
凤仙月:“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受不了也见不得自己这个样子,将剑举到自己的眼前,可右手却死死握着左手,让那剑远离自己的眼睛。
魔神:“你以为你看不见这就不是你了吗?”
凤仙月:“你这个脏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可能是我,你不配,你永远不配!”
魔神:“你接受吧!这就是你,丑陋又肮脏的你!”
凤仙月不能接受:“啊――――!”
她用力一剑割了自己的眼,顿时双眼鲜血直流,世界一片黑暗,通过耳力判断周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举剑杀人。
忽然身后有阵风过,有人跑到了自己身后,凤仙月还没感知到是谁,身体就快过大脑的反应,一手向身后掏去。
宫翊:“阿雪――!”
薏苡:“阿雪――!”
居有:“魔君――!”
所有人都惊呼。
凤仙月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手穿破了别人的肉体,鲜血在自己的手上流过,又流下,灼热的血液烫着她,然后身体里的魔气源源不断的通过手涌向别人的身体。
阿雪?
她一手穿胸的这个人是阿雪?
那个会给自己熬汤,给自己绣山水画的阿雪?
凤仙月双眼流出血泪,大脑只怕想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可怎么也动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完全能感知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控制着自己的大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眼前的黑暗让她害怕,她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是雪诗画难受的惨叫声,带着害怕,她握着凤仙月穿胸的手,唤道:“师姐,……师姐,醒醒啊师姐!”
曲流觞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向凤仙月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兰三,住手,快收手啊!”
宫翊第一时间冲过去,却被“凤仙月”的魔力震出老远,他的心里害怕极了。
凤仙月哭着哭着,眼前居然看到了一点亮光,这该死的魔神之力,强大的治愈能力,让她瞬间又自愈了眼睛的伤口,一阵模糊后,她又能看见了。
眼前的一切,让她发疯想自残。
她一手穿胸了雪诗画,雪诗画的身体里被自己注满魔气,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融化,和之前的莎华一样,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炸过一样,面目全非,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凤仙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雪诗画。
凤仙月完全受不了,受不了这样无能的自己:“啊――――――,啊――――――,啊――――――,混蛋――――!啊―――――!”
也许是她的神识爆发了,也许是曲流觞忽然冲过来抱住了她,他灼热的身体环绕着凤仙月,让凤仙月能够动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雪诗画的魂魄,抓住,抓住,一定要抓住!
可她只能看见雪诗画干枯的身体倒在自己脚下,望着她那张如诗又如画的脸变得面目全非。
她恨,她真的好恨,为什么她会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罪过,为什么偏偏是她。
眼前又浮现了战枫陨世时的画面,那个为自己抵挡九霄神雷的战神。
那张英姿俊逸的脸肯定地对她说:“……你不会的!……我信你,你杀尽天下也不会杀他的!”
你不会的!
你不会的!
凤仙月的头很疼很疼,天人交战。
曲流觞在背后紧紧抱住她,一声又一声缓缓跟她说:“兰三,还记得我的游记吗?那书中的地方我们还没走完呢!”
“不是说好要一起走一遍吗?世界这么大,好多地方我都还没带你去”
凤仙月瞳仁乍黑乍红,一会儿指甲暴长要戳曲流觞的脖子,一会儿又缩回来。
曲流觞全然不在意,继续道:“我给你写了好多曲,我都整理出来了,不是说好要一首一首弹给我听吗?”
“你不是说想听鲛人唱歌吗?我唱给你听,我唱我母亲最爱的歌给你听,你醒醒,你快回来!”
“听雨楼里的铃兰水仙还没浇水,就要枯死了,你不回来我是不会替你照顾的,你回来啊!姑娘在等你,兰三!”
“兰三!”
曲流觞一声一声唤着,凤仙月听着她说的美好,难得的宁静,只是身体依然极度痛苦,血色的瞳仁渐渐转黑,魔纹慢慢爬下脸颊。
曲流觞:“还要一起回蓬莱对不对,我答应你,我不赶琉璃了,我们把她一起带回蓬莱,她一定会喜欢那里的,然后给她寻个好儿郎,好不好?”
“兰三,太累了,歇歇吧!快醒醒!”
凤仙月一身黑气散去,白衣纤尘,三千青丝半百半黑,那眼神清明得很。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手中有至宝。
凤仙月:“流觞?”
曲流觞落下一行清泪,听她在唤自己,心都落了:“我在!”
凤仙月回抱住他:“不要离开我!”
曲流觞抱紧了她,说:“好,不管是地狱还是什么,我都不离开!”
接着,凤仙月带着曲流觞踩风离开了这里,没有说去哪里,以凤仙月现在的法力,也没有任何人追得上。
月泉雪山!
被血染的湖,被血染的山,被尸体压积的树,被魔气晕染的地方,一片狼藉。
薏苡等人,都去追凤仙月了!
宫翊像丢了魂似的,一直跪在雪诗画的身旁,万千悲痛席卷着他,满头青丝悲成白发,让他一下子苍老太多太多。
居有一直站在身旁,思绪万千!
…………
三百年后,长白山!!!
仲姿在长白山云宫,给宫翊端去茶水,这三百年,真是神界安宁的三百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三百年前,对于魔神一事,天君心有余力而不足,倍感乏力,遂卸去天君之位,长白山大弟子秋松落回到天界,继任天君。
南冥魔界雪诗画三百年前,为救凤仙月不幸被魔神所杀,整个南冥,悲痛交加,合族哀痛,大护法居有继任魔君,深受南冥子民的爱戴。
长白山掌尊宫翊一夜白头,将掌尊之位交给了年纪尚轻的北海世子仲姿。
仲姿自拜入长白山的这四百年来,心性变化不可谓不大,以前的他少年心性,对魔族人恨之入骨,有很强的偏见,可经过宫翊的悉心教导,终于解开心结,脚踏实地的修行,做好每件事。
他的修为不高,最开始做长白山掌尊的时候,也是很多人反对,困难重重,最终宫翊力排众议,独断专行,还是让仲姿承了掌尊位。
仲姿在治理上,真的很用心,也有这个天赋,不管什么事,处理起来又稳又多变,经常让人感到意外。
长白山开始接纳四方来客,这几百年拜入长白山的,不仅仅是仙界各方的人,还有魔族,妖族,甚至南海鲛人一族也有收,真正做到了不偏袒任何一方。
长白山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它属于神界!
仲姿推开长白山云宫那偏院厚厚地高门,望见宫翊浅蓝色的便服,满头白发,躺在那绿油油的菜园子里,旁边的小池塘里,红鲤鱼愉悦地游荡,他闭着眼睛,闻着菜园清香。
现在的仲姿,自有一派从容,勉强能够独当一面,再不行,还有天君秋松落替他拿主意,他端着茶水,走过去,放在宫翊的竹桌上,说:“师尊!近来可好!”
宫翊神情算好,只是周身透着无尽的孤独,他的师弟师妹们,死的死,离开的离开,没有一个在长白山,好似他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
“挺好,长白山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仲姿给宫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说:“再有两月就是长白山的拜师会了,除此,也没什么别的事了!”
宫翊轻轻点头,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在竹桌上轻轻一拂,桌上就出现了一个棋盘,棋盘上的残局让仲姿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
宫翊望着棋盘,说:“这是流觞给的残局,说是当年你参加长白拜师比试的时候,和他下的,今日摆出来,问你现在可能破?”
仲姿有些意外,没想到几百年前的棋局,曲仙尊都还留着,还料想到自己一定有所转变,一定能破吗?
仲姿看了看,他现在的心性和格局不大一样,再看这棋局,就有些通透,可其中有一子不像是他的路数,他指着棋盘上的天元处说道:“这一子,我应该没有落过吧!”
天元那一子,完全是送死,再蠢再笨他也不会走的,难免会有疑惑。
宫翊却很淡定,说:“说是你父君替你走的!但落子无悔,也算吧!”
仲姿:“……”
他老爹,是断定他走这路是不得好结果?
后来想想,就他老爹的技术,可能没想那么多,就是随便走哪儿是哪儿,这搞得仲姿很无奈,但他还是极有耐心的坐下来研究棋局。
整个菜园子都很安静,宫翊闭目养神,仲姿埋头研究棋局,一直到黄昏,仲姿才果断落下一子,听见落子的声音,宫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默了默,又模仿着曲流觞下棋的路数落了一子。
两人一人一子,一直落了七八子,落第九子的时候,宫翊的手顿住了,望着棋盘,拿棋子的手愣在了棋盘之上。
好一会儿后,宫翊将棋子扔回了碗中,起身说道:“你出师了,以后长白山的所有事情不必问我,你自拿主意,实在拿不定,就和你大师兄商量商量!”
他这语气,不太对,好像是要离开。
仲姿问道:“师尊,那你呢,你是要去哪里吗?”
宫翊望着层层宫殿上的天空,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他这话,让人莫名想起,当年帝泽卸下掌尊之位的时候,宫翊问帝泽去哪里?
帝泽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不知道!
仲姿问他:“师尊找什么人?”
但这次,宫翊却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人,只是心里清楚找不到罢了,也许当年帝泽也是知道自己找的是月初九,只是找不到罢了,所以他才会这样回答。
宫翊:“不知道!”
仲姿有些害怕:“师尊能不走吗?我拜你门下不过四百年,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
宫翊却是无情道:“你在我这里,主要修的是心性,至于法术修为,你没那天赋,也没那能力,长白山的治理对你来说不是问题,至于守护苍生什么的,都交与你大师兄吧!”
仲姿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宫翊的,遂问他:“师尊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的夕阳照进这菜园,宫翊背对着霞光,沧桑过后,他说:“现在吧!”
说着就朝那门外走去,仲姿刚想迈腿跟上去送送他,宫翊就开口制止道:“不用送,我不在的日子,照顾好我的菜园!”
所以,仲姿只能目送宫翊的背影远去,消失在恢宏的宫殿内。
不知道离开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
蓬莱凤尾山!!!
曲流觞一席青衣坐在山顶,头顶暖阳,手执长萧,和风吹过,将他的萧音带到凤尾山的每个角落。
凤尾山的中央火山口里,浅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焰里,坐着一个白衣纤尘的女子,女子一头半白半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用一根玉簪简简单单地束着。
大火灼烧地她极为痛苦,蚂蚁啃食一般,可这折磨地痛已经持续了整整三百年。
听着山顶上的萧音徐徐传来,让她的脸色稍好一些,让她知道,这三百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纵使痛苦,却不孤独。
正午暖阳的时候,曲流觞跳进了火山口,身上也没有筑灵力罩,和凤仙月承受着同样的痛苦,每当正午魔神浊息最弱的时候,曲流觞会跳进来和凤仙月说会儿话。
他落到凤仙月身前,看着她,说:“我今日写的这曲如何?”
凤仙月睁开眼睛,清亮的瞳孔里印出曲流觞的身影:“很好,只是用瑟演奏,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