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出幽谷
山里有中国人的武装力量，雨荷终于舒了口气。
夏夜，韶萍搀扶着雨荷，走出山洞，爬上一道山峰。月光正把群山镀上了一层银箔，十五的圆月，月亮很大很亮，也很庄严。萤火虫飞起几只，大概觉得太过鲁莽，赶忙钻进草里，掐灭自己的荧光。甚至，连风都站在原地，看着月亮。一条原本山花烂漫、树石绚丽的峡谷，此时银白肃穆，仿佛是一片追思的经幡。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炮声，惊起的飞鸟在月下徘徊。
“国破山河在。”韶萍用目光扫过群山，停在飞鸟低鸣的山谷里。
雨荷不由自主地搂紧韶萍的胳膊，说：“韶萍，我们以今天的景象和感受，共同做一件紫砂器好吗？名字就叫月出幽谷。”
“好，就叫月出幽谷！”
离山洞不远的半山上，有一处废弃的茅屋骨架。显然在早年，这是一个小作坊，有平整出来的小院，院里有一个石桌，石桌二十步远，就是一条溪流。溪边有些五色的土，一看就知道，早先就有人在小溪里炼泥。
韶萍和雨荷光着脚，拉着双手，在溪流中踩泥，像在跳交谊舞。随着踩踏的节奏，两人转起圈，不知谁的脚一滑，相互拽个趔趄，溅起一阵水花，范雨荷就风铃般笑上一阵。笑着笑着，两人四目相对，两人越贴越近，笑容都凝固在脸上，韶萍正要松开手，雨荷突然扑进他的怀里……
在石桌上，韶萍用红泥紫砂拍成一个浑圆的壶坯，雨荷做了一个分叉的壶把，像两山夹成的涧谷，壶嘴则是高耸的山峰，壶嘴口的高度，要远远高出壶的口沿，这正是范家制壶的绝技--范家斜壶。
玩紫砂的都知道，壶嘴、壶面、壶把要求在一条水平线上，如果壶嘴过高，倒水时角度就要倾斜很大，拿壶把的手抬得过高，腕子转动角度也大，很容易疲劳。另外，斜度大，壶盖在口沿上容易掉下来，要加高壶盖内圈的高度，就会增加壶的重量。而范家壶的壶嘴、壶面、壶把却处于斜线上，壶把重心下移，倒水时并不比其他壶费力，还有，范家制的壶盖内圈更短，却能让壶盖悬垂而不掉落。
雨荷又在壶面上镂雕了几只惊飞的山鸟，并刻了些山峰和树影的细节。“好看吗？”她问。
韶萍看看，摇摇头，一把握住她拿竹刀的手，把这些镂雕一刀刀削平，雨荷撅嘴：“我好不容易……”
“这样的作品，应该是孤高旷远的境界，你体会一下。”韶萍笑着说。
雨荷想想，点点头。
壶做完了，他从身后抱住她，雨荷转过身去，迷离地看了一眼韶萍，把头埋进他的项下，闭上眼睛……
几度寒暑交替，两人除了打猎和采摘，就是制作紫砂器。韶萍在绘画基础和技巧上，对雨荷有些指导，但两人并没再度合作。
一声脆响，把雨荷从茅屋里引出来，他狂躁地坐在石桌旁，身边到处是打碎的紫砂残片。
“韶萍，你真的在做汗露血珠壶？”
赵韶萍舒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雨荷，我要去一趟黄龙山。”
“为什么？”
“李家山的红泥过于细腻，颗粒小，还有，它的矿质成分，都决定了气孔率高不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气孔一定是汗露血珠壶的关键。”
“对，所以，我一定要去搞些天青泥来。还有，我们制作的这些壶，在我们的炭火炉里，只能算作高温定型，将来还要送到窑里才能烧成，没有窑，怎么来试验汗露血珠壶呢？”
雨荷担忧地说：“日本人还在抓你，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我们两个目标更大，再说，我一个人动作快，你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