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按照自己既有的规律来到,虽然碾城的大部分人都不希望它这么快的来到,但它确实还是准时准点的来了,不因碾城人的喜欢而早来,也不因他们的厌恶而晚来,反正它就是来了。
但今日的碾城却是与往常不太一样,因为有更多的喜怒哀乐体现其中,比如孙二娘一家。
按照孙二娘原本的打算,她是要好好收拾下自己家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死鬼的,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回家,把家里那只母鸡给杀了,好好的炖了,安静地等着那死鬼的回归,甚至她专程烧了水、洗了澡、描了红。
麻衣汉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家走去,今日的事情让他有些受了惊吓,门口那飘摇的两人之中,其中有一个他认识,甚至他们还一起喝过一回酒。
他知道,那个家伙不过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罢了,喜欢吹牛,喜欢喝酒,并没有什么大的恶行。
今日他之所以会带头喊叫,也不外乎收了谁的钱,帮个闲罢了,但平时和蔼的邱先生说出手就出手,足足让那家伙在门口吊了半日多,到傍晚时才叫人放下来,不知道还能活不。
他还听说,今天在百汇集的门口死了4个,有两个也是碾城人,其中一个就是市场上的屠夫,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会去凑这个热闹。
他不禁又想起今天的事来,如果他不是及时把手里的货清了,他会不会也和那些人一起,那些死了的、吊起来的,会不会也有他一个。
他打了个寒战,他不敢想,或许他也会吧,他又忍不住想道。
家门便在他的胡思乱想里出现在他的面前,掌了灯了屋子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温馨,而如果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完毕,做好了饭等你的人在的,就足以让大半个碾城的男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了。
麻衣汉子便是这样一个人,当那画面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时,他便再想不起来其他的了,迫不及待地便投进了那温柔乡中去。
但对更多的碾城人家来说,今夜更多的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他们没有心思做饭,或者家里已经没有多余食物,他们手里只有些看起来有价值,但现在一个子都不值的货物。
他们大多数都在悔恨之中,他们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早上九倍、十倍的时候将手里的货卖掉,为什么要那么贪心。
他们怨老天的不公、他们恨这富人的不仁,他们有太多的委曲放在了心里,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和排解。
但他们更知道,他们可以一顿不吃,不能一天都不吃,如果真的那样,那等待他们的便是与那百汇集门口那几人一样的结局。
但即便是洪水肆虐大地的时候,也总有一些人可以笑的很开心,在碾城的今天同样也有一些笑的很开心的人。
比如孙二娘家的,比如今天提前卖货的,比如昨夜提前卖货的,比如那个自己把自己的脸抽肿的家伙,此时便在家里笑得很开心。
但如果说谁最开心的话,那一定是黑子无疑了。
黑子心里觉得,他一定是今天这碾城最开心的人之一了,或许还不是之一,而是最开心的人。
因为几天前,他还是一个穷得冒泡的穷光蛋,吃顿肉都得盘算好几个月的那种,但今天,准确说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便从一个连肉都吃不起的穷光蛋上升到可以挑选龙肝凤胆的位置。
所以他很开心,非常的开心,开心地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开心地他都有了飞起来了的感觉,他觉得,他必须要把这开心和他人分享分享,比如江苡。
但让他奇怪的是,同样从欠一屁股债被逼着卖娘的穷光蛋上升到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的江苡此时却一点也不开心,不但不开心,甚至还有一点忧伤。
因为他正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星光烂灿的天空,不知道他在那天空里看到了什么,而丫丫却是抱着手坐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的哥哥。
黑子很好奇,所以他也走到江苡的身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天空,他仔细看了又看,发现除了星星外,天空却是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便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江苡。”
“看命运……”江苡道。
“谁的命运?”黑子问。
“你的、我的、丫丫的、我娘的、碾城人的……”江苡道。
“啊……真的有嘛,我怎么看不见。”黑子弱弱的再次抬头看天。
“说着完的,真要有我还考什么试。”江苡笑了笑道。
“也是啊!”黑子摸着头笑了笑才又神神秘秘地道。
“江苡,你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了?”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少了吧!”江苡道。
“嘿嘿……,确实不少,你知道这个不少是多少不。”黑子道。
“不知道。”江苡摇了摇头,便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唉,别走啊,我告诉你还不行么。”黑子快步向江苡跑了过去,靠近他身边小声的说道。
“我们现在手里有30万两银子了。”
“30万两银子就把你弄得这么神秘,你有点出息没?”江苡边走边对着黑子道。
等走了几步,江苡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刚才黑子对他说了什么,30万两,他不由地转头看赂黑子。
只见黑子很认真地向他点了点头又小声道:“真的没错,我数了好几回了,确实是30万两。”
30万两啊,江苡嘴巴张的老大,似乎要喊出来,但黑子似乎早有预料,急忙伸出手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过了一会,江苡才伸出手拍了拍黑子的手,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这时他才转头问道:“真的是30万两?”
黑子点了点头道:“确实是30万两。”
“怎么会有这么多?”江苡道。
“昨天我们收货的时候,有些人说可以让我们今天才付钱,所以我们就只付了一部分定金,多收了一部分。”黑子道。
“知道这个数额的人多不?”江苡又道。
“目前来说,只有我们三个。”黑子道。
30万两,江苡沉吟道,如果真有这么多银子的话,有些事就可以提前摆上议事日程了,但却是不知道可不可行,他有点拿不太准。
但时间却仿佛并没有留给他太多的时间,因为有一个人以极隐蔽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院子里,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