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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咖啡店中,当他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忍不住提起来,时隔两年,我们已经是大三的学子,眼前的他一切一如从前。
我忍不住多看几眼,压抑不住怀念。他,许之光,是我青春的重要参与者。
每当我回忆起青春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些苦涩的、快乐的瞬间,最终我将我的青春归结为一个词:“冲动”。
这“冲动”的总结,多半是来自许之光。
冲动地喜欢上一件事,又冲动地喜欢上一个人,再之后做过许多事,最终成为快乐、苦涩的最初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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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许之光,并不像校园小说中男女主初遇那样惊心,只是在校园砖石路上淡淡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我看他的第一眼,心中忍不住感叹:这个男生好白。
我迅速环顾一周,最终得出结论:他实在白的乍眼。
高中时期的男生酷爱篮球,无论寒暑都会在室外玩闹,这个白度在男生之中很少见。
至于第二次见面,说来真巧。则是在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班的时候,那时候,我的特点便是迷糊,最容易在老师讲话时迷糊。
分班的大榜早早贴在外面墙壁,高一的孩子们坐在屋中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外出,老师的嘱咐已经听过许多遍,于是我支着下巴昏昏欲睡。就在老师一声令下之后,同学们立即站起身,我后知后觉地跟着向外走去。
不远处就是大榜,前面聚集许多人。我跟着一同凑上去,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反复看三遍后,无比确定那榜上没有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的大脑中划过无数中可能,无一不是指向“我是被学校遗漏”这种类似的可能,十分惶恐,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那时实在紧张,只觉头皮发麻。就在此时,头上传来一声笑,虽说平常的语气,但我莫名察觉一丝“嘲讽”意味。我冲着声源望过去,便见着一张熟悉的脸,依旧白得乍眼。
这第二次相见,我又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男孩子,长得真是高,高到我这个中等个头的女生都得仰头看他。
男孩垂眼看我一眼,又说:“你确定你是理科班的?”
我怔怔,这点当然不会搞错,毕竟这问题我之前与父母争论许久。于是点头,但眼中依旧带着一些不确信。
男孩忽然紧紧皱起眉头,似乎也想不明白一般,“那怎么会?”
见他皱眉,我也忍不住皱眉,一边又看着他发呆。呆愣片刻后,我忽然察觉周围人的目光变得奇怪,有男生伸手来拍他的肩膀,“许之光,这是文科班的榜……”
这话音落下,周围变得十分寂静,我站在这位名为“许之光”的男生身边,能清楚地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似乎所有,都染着尴尬。
大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同样搞错榜的我还没有那么尴尬。
沉寂只是片刻,随后人群中有笑声从中心荡起,随后后排的人在询问发生什么之后,笑声则向更远处荡出去。
许之光沉默许久,随后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我一早就在看他,纵然他没有用力,我察觉他的呼叫,男生依旧紧皱眉头,“我带你去看理科的榜。”
我心中的大石头已然落下,得知不是学校忽略我之后,又得知还有人带着我去看榜,我更加觉得心安,于是连忙点头,跟在他的身后挤出人群。
他走在前头,并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我老实跟着,中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路过学校玻璃门的时候,我偷偷瞥那倒影一眼,忍不住心中发笑:这个样子,倒像是我鬼鬼祟祟跟踪……
看见他红了的耳根,因着他皮肤白,所以更加明显。
后来在榜上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心中竟有一些小小的庆幸。毕竟对于无论怎么保护皮肤都不白的我,对于男生这样的肤色,是忍不住好奇的。
他看过榜,就要退出去。
我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用的力气不知比他大了多少倍。他一怔,回过头来看向我,目光中尽是疑惑,我笑着望着他,“好巧,同学,我们一个班。”
说完话,我用大拇指指指榜,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呆滞片刻。
他目光扫过榜单,是突然想起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有些窘迫,又笑着冲我点头,“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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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说要男女一座,整个班级没有我熟悉的男生,同样很巧,也没有许之光熟悉的女生。于是我们这样“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坐到一个座位去。
我喜欢踢毽子,无论寒暑,只要有课余时间,我都会在毽子场地上。
那场地就在篮球场附近,据我半学期的观察,果然如同我所料,许之光并不打篮球。
后来我发现每次回到班级,许之光都是坐在座位上看书,从无变数。
每节下课我都是在外面踢毽子,一样从无变数。
于是许之光从来没有掉出过班级前三,年级前二十。我则是在班级二十左右徘徊,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班级上对我们这对同桌的评价十分有趣,说我们两个就像是一根木棍的两端,他成绩优异,是学生眼中的神级人物,我这样成绩的呢,就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孩子。对于肤色,又是同学们口中的话料,我每天风吹日晒,虽不至于太黑,但偏偏坐在这么个白得乍眼的人物身边,就显得黑得惨不忍睹……
对此,我只呜呼一声,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本就不漂亮,再一黑,班上的同学们几乎不把我当做女孩子。
男生不爱和我说话,就连每天一起踢毽子的男孩子也不太理我。
这样一对比下来,不得不说,许之光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其实我们算不得上熟悉,虽然是同桌,但止步于普通同学关系。
说起他的温柔,我总会想起:他与我说话时,永远是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亮亮的。我于多年后回想那段时光,总能想起那双眼睛。
班级上的男生偶尔会取笑我,有时会捉弄我,大家一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意外地生不起气来。
他们会故意伸腿绊我,也会故意将我的凳子挪走,看我出丑就哈哈大笑。
大约被捉弄地习惯了,许之光的每一点温柔都被我无意识地无限放大。
一次我弯腰去桌子下捡东西,往上的时候忽然撞到桌角,力气甚大。只不过那桌角与我认知中的有些不同,毕竟那样撞上去完全不痛实在不符合常理。
于此同时,我听到他“嘶”地一声。
我皱眉,意识到眼前是什么状况。下一秒,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我维持着动作不动,生怕被他察觉我的泪水。
原以为,他会收回手,谁知他关切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起来?撞得痛了?”
我连忙起身,又慌张地趴到桌子上,就连刚捡起的笔重新掉回地上都没有察觉。
后来他并未多问,直到下课时候看到我眼眶发红,他一怔,伸手捉住我的袖子。“你不舒服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那是我第一次从他的身边慌张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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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逃离,我记忆实在深刻。
温柔是一种迷人的东西,可我身边的同龄人,只有许之光对我温柔。大约是高二的时候,我开始越来越多地留意他。
毽子踢得少了,课余时间我也习惯坐在座位上。只不过与许之光不同,我并不看书,只习惯发呆,偶尔伸手去戳戳许之光。
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知道,我的心思原来并不算什么,我这个样子,完全没有一点可能性。
班上有个女孩子,特别喜欢问他题,什么题都会问,原本她坐在我的座位,后来我在班上,她就乖巧地站在许之光的身边。
看他们两个一起,我才知道原来我和人们口中的“女孩子”到底差了多少。
之前说过的,我与许之光是两端这样的话,或许应该收回。准确一点说,我与她才真是两个极端,她声音软糯糯的,性格乖巧,留着黑长发,有着白皙的皮肤。
至于我,其他班的人曾给我一个亲切的评价,“他们老师一拖堂,就能听到我在操场上疯叫,实在羡慕”。以至于最近我不踢毽子,他们班的同学还拍着我的肩说:“最近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们老师拖堂……”
对了,那个女孩学习很好,班级保持前十五,年部我倒不清楚。
原本我以为,课余时间呆在教室里会有更多的相处时间,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我也尝试着问过问题,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基础题和拔高题的真正区别。我问的基础题,问出口后,许之光多半会直接告诉我概念和题型在教材上的第几页。而她问的问题,他们会热烈地讨论许久……
我承认我对许之光有好感,毕竟那是我身边为数不多对我温柔的人。
更是不会忘记每当我问题的时候,许之光看我的神情。那其中是欣慰,毕竟一个学渣突然学习是极为励志的事情,但是我猜,或许更多的会是不耐烦吧。
也许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但是我每每想起那些场景,总是不自觉地以这样的恶意猜测。
以至于我夜不能寐,翻来覆去之间,脑袋中都是“我被许之光嫌弃了”。
这件事是好解决得很,就是一夜之间,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毽子场上不再有我的身影。我也不再与她争着问题,有时间就开始看那些基础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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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进是大的。
那是秋季运动会之前的模拟考试,我直接冲入班级前十。物理老师更在班级上夸奖我,“林琳同学思维很敏捷,最后一道大题,班级上只有两个人做对,其中就有林同学一个,希望以后更加努力。”
说真的,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我可以吹一辈子。
不过是上下午的转变,那张物理卷子还没有讲的短暂功夫,变数说来就来,还是那么让人措手不及。
吃完饭后,回到教室中的时候教室中的人已经到了许多,不过我从后门看到许之光还没有来,那样对我来说,与没有人在教室几乎没有区别。
我进屋时,看到黑板上贴着的两张试卷,本没有在意,但是大家一看我进门目光都变化。我几乎立即意识到什么,便冲上讲台看向两张卷子。
全班只有两份的、做对最后一道题的物理卷子,一份属于我,一份属于许之光,考试时候就坐在我右手边的许之光。当即我的脑袋中“轰”地一声炸开,后几乎不能思考。与此同时,我的脑袋中莫名浮现出把我凳子挪开的人,在我坐在地上之后轰然响起的笑声。
班级中已经有小声议论的声音,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解释的话就卡在嘴边,可是当我回过头看向他们,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时,我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莫名想起许之光那样复杂的神情,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教室内的,为什么今日不在……难道是他也这样猜测?
我无法想象该怎么面对他,此时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反倒是欲盖弥彰,毕竟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出教室的,总之吹在面上的风将我的眼泪吹飞。直到我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我才堪堪冷静下来。抱着膝盖坐在地面上,没一会后背变得冰凉。
我也终归完全冷静下来,一方面后悔没有将考卷带出来,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有将考卷带出来。
没一会上课的铃声响起,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逃课。
不知为什么,我听着那声音,眼泪是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想到班主任说今天下午第一节课要上报运动会项目,我想到许之光问我想报什么。我记得他发问时候亮晶晶的双眼,我也记得我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肯定是毽子接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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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被许之光拉着回去的路上,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是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顾刚才的场景,少年突然出现在眼前,双眼明亮,满是焦急。
他,是来找我的吗?
我凝望着他的背影,凝望着他洗的发白的校服……无数遍确认真的是他之后,我放声大哭起来。
少年捏着我袖子的手一僵,他没有回过头来。一直拽着我往前走,我们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最终风干了我的泪水,我终于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他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我只确定一点,他是相信我的。
他忽然半开玩笑地说道:“你真是个爱哭鬼,我耳朵都被吵得痛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张嘴说话的功夫,那泪水又一瞬间滑落,我只是想说一句“许之光,谢谢你。”可是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被拉着回到教室门口,教室正是询问谁去毽子接力项目,许之光开口:“林琳报名。”算是先声夺人,那话音落下,他才拉着我开门进屋。我被拉着走到讲台上面,许之光就那样攥着我的袖子,在班主任和全班人的目光之下,拉着我走上讲台。
明明我没有做错什么,可我却只敢看着他背影。
我们两个成功将原先站在讲台上的体育委员挤下去,班主任正要出声询问,却见许之光从衣服兜里掏出两张卷子。放置在讲台上,许之光看班主任一眼,班主任也是明了。
我也明了。
卷子还没有讲,我要想证明我没有抄袭,完整将这道题讲一遍,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此时此刻我回忆起当时,记不清那道题的题目、也记不清那道题的解法,我只记得那满黑板的公式和图解,还有许之光亮晶晶的双眼。看他脸上的笑容,我就已经知道结果。
至于班上同学们什么反应,那些更是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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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新的学期他去了快班,我换了个同桌。同桌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是以往喜欢取笑我的男生之一。除却许之光离开,我的日子与之前没有多大变化。
我也尝试过回去踢毽子,但许久不踢,技艺实在生疏,于是只好回到班级去学习。
不负努力,第二次考试,我也成功跻身快班。成绩进步实在大,他在第一快班做了“凤头”,我则去做了“尾巴”,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他见到我的时候,并没有惊讶,我本蹦跳去他面前想要吓他一跳,谁知这人从容极了,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般。看他的神情,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走了后门、拜托他才能来的快班……
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多。
毕竟这个世界上,是有个叫“年级大榜”的东西存在的。
这一年我的个子长得太快,又凑巧他的个子算是高的,于是机缘下我们再次做回同桌。
许之光说我的变化有些大,第一眼他愣是没敢认我。至于他,我看着没怎么变,还是如同以前一般,温柔又有分寸。
至于我变化大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没有人打趣我“黑”和“丑”,男生也渐渐愿意和我正常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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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班生长的日子,学习生活更加紧凑,虽然脑袋灵活,但是现在的成绩已然是我的上限。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保持住我的成绩,不滑出快班。
当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起“高二的变化”的时候,那场讨论,同学们说了许多。有的关于师生,有的关于学习,还有的关于秘密。
不知那场讨论有多少人偷偷看向某个人,总之我是那么做了。
我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许之光,看他黑色的发、白皙的脸。我高中的变化是什么呢?
我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依旧与许之光是同桌关系,那时候我只能拿着习题问一些最基础的题。而现在的自己,可以与他一直讨论拓展题,可以与他一起列出多种解题方法。
偷偷看着他,我突然想到,我还欠许之光一个“谢谢”。
我发着呆,身旁的许之光忽然回过头来和我说着什么,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我心中触动,那微动的嘴最终抿起。
我心中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是写着“许之光”三个字的秘密。
转眼就到高三,或许每一届即将高考的学生都做过的事情,是老师的激励手法。班长下发信封,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信纸上写上自己的心仪学校。我偷偷看到许之光写的什么,最终轮到我落笔。
那是属于我的秘密。
满心欢喜地写下一行字,作为每日作业写到深夜的学子,字迹向来潦草,那一行字,可以说是我初中以后一直到现在,最最认真写出的,一笔一画,就像是小学刚学写字时候。
我知道,想和他考一个学校,是多么自不量力的事情。
他是年级的佼佼者,而我,不过算是勉强挤进快班的学生。他每日喜欢的,是解答新题难题,那是他的乐趣。而我,日常便是费力维持住自己的成绩和排名,为着保住“同桌”的名义。
很快就到“百日誓师”的日子,高三的生活实在忙碌,有时,甚至会忽略窗外聒噪的知了。
当老师将那尘封已久的信封发到每个人的手中的时候,我想大家或许都跟我一样,觉得陌生又熟悉,记忆忽然开启,看着那信封上面的字迹,便回想起自己一年前写下这封信的样子。
余光瞥见许之光将自己的信封打开,看到他自信的笑容,我也缓缓将属于自己的那封信抽出。我从他的神情得知,他不日就会成功,我便心知肚明,“跟他去一所学校”不会实现,未来的许之光是多么遥不可及。
他回过头来看我,眼中光芒依旧,他笑着问我:“同桌,你怎么样?你一直那么努力,一定能行吧!”
我怔怔,随后也对着他笑,在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谢谢你”之后,便不再说话,我看他神情转为错愕,挠挠头,面上全是不解,白皙的皮肤因迷惑而发红,“同桌,你突然谢我什么?”
我随便说了个别的应和过去,他也自然将这话题转开,不再提起。
只不过我心中甚是满意,虽然我的实力不允许与他去同一个大学,但是我倒是没有辜负他的肯定:“一定能行吧!”
是啊,一定能行。我想起高二那次抄袭风波,我还欠他的一句“谢谢”,想起他这两年对我的激励,纵然他从未察觉,也并非主动,但是我还是应该对他说一句“谢谢”。
在众人平静下来,沉浸于学习的时候,我见许之光同样专注,这才拿出属于我的那封信,我笑着看着那张已经泛黄了的信纸,上面端正写着三个字:“谢谢你”。
如同他说的,“一定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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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如约而至,一如从前几年的高考,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炎热被雨水消去,进入考场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异常的平静,并没有一丝我预想的激动。
天气异常凉爽,答卷异常顺利。
考场中有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音,众人专注答着考卷,我也一样。这三天过后,我们将结束三年的高中生活。
三天的时光转瞬,走出考场,我遇见了许之光。当时他走在我身后,高声叫道:“同桌!”
走廊中尽是人,他这样高声呼喊,自然引得许多人侧目。我回过头去看他,竟生出一丝错觉,众人的目光凝聚在我们两个人身上,而我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我。
刹那间,牵扯出我心中的苦涩,那苦涩在我的心头蔓延开来,难受得让我几近落泪。
我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与他距离如此的靠近。
高考后的三天,班长通知我们聚会,聚会提前了足足一周,原因是有同学明日就要搬家到外省去。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即将到外省生活的人竟然会是许之光。
心中实在忐忑,我的预想即将成真,过了明日,就再也见不到他。除去“同学”这样的普通关系,再无牵连。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都说酒精容易上头,喝了没几口我的脸就已经通红。
没有了压力,同学疯闹更加肆意,这是一场压抑许久之后的狂欢,我肆意地笑着,与同学疯闹。
最终散场走在路上,最终各自分开,我们两家是一个方向,最终在一处斑马线上分道。
他走着那边,我走着这边。
街上人来人往,我看他走在街道那边,他个子高,步子也大,没一会就走到那条路的转角。
那背影与分班榜前的背影重合,相识两年,这两年的场景在脑中迅速划过。像是被摁下了什么按键,眼中立刻蓄满泪水。
我想着,我连他搬家去哪个城市都没有问起。
又想着,这一辈子,会不会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都说酒精容易上头,让人冲动,当四周变得寂静无比、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上一秒,我在马路这边,用最大音量对那面喊出他的名字,而不是“同桌”这个称呼。那声音传去,“许之光”三个字也同时在我的心中久久回荡。
我看见他回过头来,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但我能想象到。
街上的众人期待我接下来的话,他们打量着我,又看向对面许之光。我也同样期待我接下来的话,可是当我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却意外地卡住。
“我……”同时心中迷惑:该说什么?
酒在那一瞬间醒过来,似乎是那夜晚清风的手笔。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我想和你考一个学校”,亦或是“我喜欢你”?两年中,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他说,可是在这瞬间,全都消失在记忆中。
我怔怔,不意外地犹豫起来。
那晚的风,带着夏夜独有的清香气味。
最终,我用尽力气朝他喊道:“许之光,一路顺风!”
随后,又冲他用力挥手。
看他同样对我摆着手,泪水一瞬间滑落下来,我想,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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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他去了他理想的大学,我虽说不如他考得好,但也报考上一个重点大学。
迎接新生入班的时候,我站在教学楼中,在教室分布图前驻足,看着那霸占了半面墙壁的图纸,回忆瞬间冲破禁锢。
后来两个年头过去,在大学校园中我遇到各色的人。大家都很温柔,再没有人故意取笑我。
越是这样,我就越会想起高二那唯一的温柔月光。
我带的学弟问我,有没有喜欢过谁。
我下意识脱口说出:“喜欢过,当时那个男生对我笑了一下,我就冲动地喜欢上了……”
学弟一愣,“想不到啊,学姐你也有冲动的时候。”
我话中的主角是许之光。
每次回忆起他,我总是将我的高中时代总结为“冲动”,我说我是一个冲动喜欢上他,这样的总结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准确地来说,那一切都该用“预谋已久”才对。
喜欢上学习、喜欢上他,都是预谋已久的。
甚至连这“冲动”的归结,也一样是预谋已久。
大约高二时候,母亲第一次看到我考的那么好,问我怎么突然转性不踢毽子了,我想起许之光,只说:“就突然想通了呗。”
后来朋友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许之光,我说是那次抄袭风波。可我心中知道,许之光的温柔是会让人不知不觉沉陷的。
毕业许久,我常常于独自一人的时候想起曾经,更多想起高考之后聚会的那一个晚上,我其实一直都在后悔,要是当时真的在街上冲动地喊出“我喜欢你”,那该有多好。
或许这就是青春,总会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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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许之光还有联系,但我没想到在网络上的许之光如此冷淡,回复消息巨慢无比。尽管一直没有断过联系,但是每天话多不过四句。
大二聚餐,是真心话大冒险,玩游戏向来好运,唯有这次败下阵来。
真心话、大冒险两个选项,众人熟悉我的性格,还没等我选择,他们就已经叽叽喳喳讨论起问题。
我说出选择的时候,屋中是一片寂静。
我说:“难得输一次,大冒险就让我自己选吧。”
他们嚷嚷着不公平,我又加上一句话:“我打电话跟异性表白……”
场上再次沉默,很快有人调笑我说我实在奸猾,但谁让大家都爱这口呢,于是最终我拨通电话。
那号码存在我手机中四年,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之中,今天是我第一次拨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拨通。综合看来,后一种的可能性是更大的。
幸运的是,许之光没有换电话号,电话很快接通。
那边是富有磁性的声音,但能听出是属于他。
“喂?”略微上扬的尾音,有我怀念的样子,我眼中几乎立即蓄满泪水。
我略微平复心情,“许之光。”
那边沉默片刻,我心中更是忐忑。
忽然那边开口:“林琳?”
酒桌上的朋友很安静,我能清晰地听见我的心跳声音。片刻后,我轻声,“是我。”
一瞬间,突然很怕开口。
也是在那一瞬间行动起来,我不等他说话,“许之光,我不知道说这些会不会让你困扰,但我一定要说,你听好了,我这些年一直喜欢你。”
说完,没等他回复,我慌张地挂断电话,他没有再回电话,忍不住泪流落下来。那晚我喝了许多杯,至于手机,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一觉睡到大中午,手机未接两个,都是刚才打来的,并不是许之光。
我知道,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中午的时候,又有人打来电话,是年轻的女声,说我有信件在门卫。我想起昨天临睡前新买的电话卡,于是带着身份证匆匆下楼去,从女孩手中接到信封,那女孩并没有提起实名制的事情。
我没想太多,回到寝室的时候才想起来查物流,奇怪的是那张电话卡还没有发货。
既然信封已经到手上,那落款也确实是我的名字,我犹豫后,最终打开那信封。
信纸是柠檬黄色的,一共两张。
我一愣,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想。
我翻到开信纸。
可爱的林琳同学:
你好!我是你的高中同桌,许之光。
在我心中,你是一个实在特别的女孩子,善良、乐观,笑容会感染人。学习劳累,我每次看见你的笑容我都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也会变得轻松。
有人问起我又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我有,那个女孩笑起来很好看,我也会忍不住跟着笑。他们说我是个俗人,或许,真的如他们说的吧,我是个俗人。
还记得高考之后聚会的那个晚上吗?你在道路那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后来我转过转角,在回家的那一路上,不止一次想过冲回去找到你,可是我不敢,甚至连想下去都不敢。
每次看到你发给我的信息,我都很难压抑住我心中的欢喜,但我害怕,要是我啰啰嗦嗦,你会不会讨厌我。
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我确认了许多遍,那个号码是属于你的。
我想我可能遇到最不可多得的稀有事件,我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我,是何其幸运。
难以平复心中的情绪,我翻到了第二张纸,那上面只有一段话:
你看完这封信的内容了吗?我怕物流太慢,于是以人力五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顺带着捎上一个我。如果昨天晚上你说过的话不是胡话、不是醉话,能不能来门口的咖啡店找我。
至于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复我,当我读完那所有内容的时候,才猛然想起。
那是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七夕节,我收到已婚姐姐做的便当,那是她给姐夫准备的多余的一部分,姐姐来送饭,顺便秀了一波恩爱。
姐姐问我七夕想要什么礼物,我偷偷看向那边正在买饼的许之光,半开玩笑道:“我想,要是我喜欢的人能给我写一封信,信中告诉我,他也一样喜欢我就好了……”
姐姐自然为难,“你这是在耍我?”
不过偶尔的一次对话,后来已经埋藏在记忆中并不显眼的地方,我已经将它忘却,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提起。
真好。
许之光,没有从我的世界溜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