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王颜周怔了一下，转头看去。
张欣欣和赵雅璇还有两个女生站在门口，张欣欣一脸错愕地看着面对而站的季芸清和王颜周二人。
“你们...”她一脸的难以置信，眼神闪烁。
王颜周也变了脸色，他原本诚恳而无辜的神色和笑容都消失了，变得冷漠起来：“我们在谈事情，怎么了么？”
“可是你刚才明明笑了...”张欣欣睁大了眼睛，“你竟然对她笑的这么开心...”
“那又怎样？”王颜周不耐烦道，“难道我还不能笑么？”
季芸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慢聊。”说着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季芸清没走两步，却被人吼住，发声的是张欣欣，她盯着季芸清的背影，目光中似乎有些泪水，又有些泛红，说道，“做了不要脸的事情，难道还想跑吗！”
“你不要在那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王颜周皱眉说道，“这里是食堂门口。”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张欣欣的胳膊。
张欣欣一把挣开王颜周，咬牙道：“我莫名其妙？我才没有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人是她！我真是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下贱到这种程度，一个从来不去食堂的人...好心机，好算计啊。你可真行，真厉害啊！”
季芸清顿了一会儿，停完了张欣欣的话，然后继续向门外走去。
“我让你站住！”张欣欣几乎是尖声而躁怒地喊了出来，冲了过去，伸手猛地去抓季芸清的长发——季芸清在那一瞬间回头，右手抓住张欣欣的左手小臂，一抵，一拧，张欣欣便停住了动作，痛地叫了出来，季芸清皱了皱眉，一下子松开了手。
“欣欣！”赵雅璇等人叫了起来。
门口的冲突在短时间里便吸引了食堂内众人的目光，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向了门口的方位，路过的准备进去或者出去的人也停下脚步，目睹了刚才一幕肢体冲突之后，更是一时哗然。
“两个女生打起来了...”
“谁啊...”
“那个不是社管部的季师姐么...”
“旁边那个男生看到没有？好眼熟啊...”
“嘶...那是学生会会长啊，难道...哇，三角恋吗？这种事情不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发生吗？”
更有人当时就拿起了手机，对着几人拍照，那骤亮的闪光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原本对此还有些漠然或者对几个人不熟悉的人也纷纷询问了起来，这几个人是谁，又是怎么回事。
而门口的当事人们还处于冲突的激烈漩涡中心。
赵雅璇对着季芸清睁着眼睛怒道：“季芸清，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你不要以为你仗着自己是社管部的你就可以嚣张！要是欣欣有什么事你绝对跑不掉！”
闪光灯瞬间晃眼，季芸清蓦然抬头，才发现她不知道何时被无数目光和举起的手机包围了。
而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她还作为学生会会长站在操场的中心台上讲话的时候。
彼时的她站在中心台上，抬头远望去，台下无数的目光有的专注，有的只是漫不经心，有的一脸崇拜，有的流露着好奇，也有的只是一脸平静地看。那个时候，季芸清就明白了，这些之于她只能算的上是陌生人的大部分人，对她产生这样那样的反应，只是因为她有一层不得不让人去注视的光环。他们不是对这个台上的人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而是对这样一个光环各抱心思。因此她对此不屑。
可是如今，当她再度面临这种场景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绪——冷眼旁观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义愤填膺的，津津乐道的...当这些或深或浅或有意或无意的恶意汇聚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时候，季芸清才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就好像自己被缚在一张巨大的审判台上。
光环曾经带来过荣耀，虽然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可是当它的副作用也终于反噬的时候，还能够不在乎么？
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所有人都相传着你的所谓“丑闻”，把它当作谈资，当你身边的人神情怪异、旁敲侧击地跟你提起，当关心你的人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当你的密友莫名地来安慰你“没事的，别放在心上”，真的还能够无所谓吗？那么，有所谓又如何呢？难道要每见到一个人，便耐心地跟他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么？
季芸清面对着无数目光，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渺小和无力感，并从它们中缓缓地滋生出痛苦出来。她想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可是理智告诉她并不能这么做，她仍然要若无其事地去应对。
——“就算你下一秒就要倒下，你也要面带微笑地说，我还没有输，别高兴的太早了。”父亲弯着腰，握着她的纤细的小手说。
季芸清缓缓转过身来，扫了周围的人群一眼，冷声说道：“刚刚先动手的人好像是你吧？我一句话都没有跟你说，就给我安排了这么重的戏份？不觉得闹得太过分了吗。”
张欣欣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臂，一双眼睛已经通红，死死地盯着季芸清，说道：“季芸清...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过分...呵...”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停了片刻，一下子吼道，“优秀你抢走了，保研你也要抢，连男人你他妈的都要抢！过分的到底是谁？啊？！我从小到大...”她说到一半，一下子哭了，声音也模糊地呜咽起来，“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过...呜呜...”
张欣欣一下子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就哭了起来。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季芸清僵在原地，目光惊愕而又茫然，张欣欣说的这番话，她是绝没有想到的，甚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能感受到张欣欣话里面的强烈恨意，或者说，一直以来都能感受到，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会让张欣欣感觉到讨厌，所以季芸清选择了避开。她没有深究这背后的原因，只是半下意识地想也许这就是天性不和的问题。
抢...自己何曾有过？连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而站在张欣欣旁边的赵雅璇冷冷地看着季芸清说道：“满意了吗？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还给我们送水果。大家都知道你从来都穿休闲装，穿裙子去勾引低年级的普通男生不说，连欣欣的男朋友你都打主意。你是有多下贱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连王颜周都神色古怪地看了季芸清一眼。
“低年级的普通男生...是谁啊？”
“不知道啊。不过印象里我好像真的从来没见过她穿裙子...”
“她怎么这样啊...两头交往吗？那个男生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好可怜啊...”
流言声四溢，甚至连打饭菜的阿姨都从窗口里伸出头来朝这里看，一旁收餐具的阿姨看戏看的忘了收盘子，被急着走的路人催了几下不耐烦地说，自己随便倒一下，盘子放车里就行。
穿裙子...去勾引低年级的普通男生...
他的笑容和昏暗的机房里的拥抱。
季芸清在那一瞬间失神，感觉心里的某一块铠甲好像突然被找到了一个致命的弱点。只是一戳，然后整块铠甲就龟裂开来，碎成了无数碎片，摔得一地凌乱。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下，眼眶里似乎有滚烫的东西就要流下来。季芸清微微仰起头，竭力地想要将这种感觉抑制住，可是整个人就好像一个只剩下最后骨架的风筝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摇摇坠下。
她蓦然转身留下一个背影，低声而快速地说：“随便你们怎么想吧。”然后快速朝外走，最后几乎是跑出了三食堂。
她从深渊中逃开，一头扎进漫天的沙尘暴中，让这片蛮荒的天地吞噬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