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扬江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高渐辛一脸焦躁不安的样子打开了门，走出半个身子，才回过神来，一下子缩了回去，遁入了黑暗之中。
心“怦怦”地跳。
他好像并没有看向这边。扬江想。需不需要更稳妥一些，躲进里间？
扬江想这样做，但是他的双腿却无法跟着他的大脑行动，僵在原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心脏跳动越来越快。
扬江紧紧贴在墙上，一动都不敢动，他盯着水池中水龙头在微弱光线下的反光，直到一个黑影从上面一晃而过。
急匆匆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他此刻稍稍缓过神来，反应过来：刚才高急忙出门似乎的确是没有锁门的。
扬江心中一动，压抑着自己，等到脚步声减轻，便反身准备往外走，但是刚走两步，脑海中便响起了声音：
“风险参谋启动...”
扬江短暂地一滞，刚准备探出身子去，猛地缩了回来，最后的视野里一个黑影正从走廊远端走了回来。
我被看到了...扬江的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其他一片空白。
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扬江睁大眼睛，反身便向里侧走，他左脚刚迈进男厕，一个应激反应，又缩了回来，转身便闪身跨进了女厕之中，反身就带上门；女厕里只有一个门位，里面恰好空无一人，他拉开门，便躲了进去，然后急迫而又压低声音地把门锁锁上。
他的身高稍高，而那门又略矮，扬江生怕头顶被某个角度看到，于是便蹲在了厕所的角落。
扬江刚蹲下，那脚步声几乎是奔着厕所而来，然后门一下子被拉开了——
扬江几乎连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住了。
然而那被拉动的并不是女厕的门，声音从隔壁传了开来。脚步声走了进去，然后静止了。
他没有发现我的人，他在找，他一定在找...扬江心乱如麻，这片刻的寂静中简直赤裸裸地渗透出恐惧来。
然而水声响了，那是尿液顺着便池向下流动的声音，毫无疑问。
然后，裤子的抖动声，拉链合上的声音，脚步声又重新响起，只是短暂的片刻就重新回响在走廊里。
扬江目瞪口呆：原来...没被发现。
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脚在不知不觉中几乎已经蹲麻了，扬江用手去扶着自己的脚腕，转头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厕篓里还有带有一片血迹的某巾，于是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情急之下一头扎进了女厕。
他急忙半起身准备拉开门缩出去，却听到了一间极为靠近的办公室的门突然间打开，然后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向厕所靠拢。
扬江已经握住门锁的手僵住了。
那高跟鞋声愈发靠近，径直进了女厕所，停在了门前。
与扬江一门之隔，不到一米远。
扬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命...
门外的把手被抓住了，拉了拉，震动了一下，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扬江想死的心都有了：门都锁上了，里面还能没有人吗？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然而她既然问了，若是不回答，又太过古怪，这种中年女人多多少少有点神经质，又难应付，如果真的被发现...扬江都不敢想下去。
那么，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咦？怎么回事？”那女人狐疑地自言自语，又拉了一下门把手，然后准备蹲下身来从门底下的缝隙向里看。
整个人都僵住的扬江的时间在这短暂的片刻中几乎静止，他大脑里掠过了许多的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思维几乎已经高速运转到了极限：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只会自找麻烦，起码要先表明一下里面有人才行，但是一说话又会露馅...
那一刻，扬江用一只手捏住了喉咙，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谨慎发出了一声不重不轻的清嗓子的声音。
“有人啊。不早吭声。”女人愣了一下，抬起身来，悻悻地走了。
扬江松了气，垂下了头，那门锁的把手上一片水渍。
得尽快离开。
扬江拉开了门锁，开了门，刚抬头，一惊，又一下子把门关了回来。
那个中年女人，竟然站在厕所门口，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等了起来。
不是吧...扬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开门再看，生怕被发现。只好靠在门上，听女人什么时候走，一边低头看着时间，焦急地等待着。
高渐辛已经走了，但是他很快会回来，这每一分一秒都是在浪费不太可能有第二次机会的宝贵时间。
扬江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起这个未曾相识的中年女人来，骂的极其刻薄。
过了五分钟，中年女人终于等不住了，抱怨了一句：“那么慢搞什么啊，真是的。”然后高跟鞋脚步声响起，随后听到办公室门开关的声音。
扬江哪里还敢耽误？几乎是开门冲出了女厕所，左右看了一眼，没有人，于是便走到高渐辛办公室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余光中左右无人，便一下子闯进了没来得及锁门的办公室。
回想起来，那样的一条模棱两可的短信他也能信，扬江本来想说“清单夹在树的缝隙里”，但是后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电影里的桥段，反而缺了真实。
这个想法在扬江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摇了摇头，使自己不被凌乱的思绪所打扰，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无人的高渐辛的办公室。
他清晰地记得，那几份文件都放在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但是那个文件夹又放在哪里呢？
不管那么多了，已经被那个中年女人耽搁了好几分钟，已经没有时间冷静的思考了。
扬江冲到高渐辛的位置上，便开始在桌子的抽屉里四处翻找起来。
万一中途他回来了怎么办？扬江急迫地翻找的时候心里想着，不，不可能，这样的话风险参谋功能会自动启动，在它启动之前，我都是安全的。
但是，如果有风险参谋无法应对或者反应的局面呢？
扬江不敢也无暇再去想这种如果，只是持续翻找着。抽屉里除了凌乱的杂物和厚厚的文件之外，并没有找到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于是扬江又侧身去翻旁边的柜子。一大堆档案袋，粗摸过去，并没有文件夹的样子，而柜子上的抽屉，有一个上了锁，并不能拉开。
钥匙...钥匙在哪里？扬江几乎体内要燃烧起来了，他感觉脑袋里的筋在抽搐，深藏在他内心的奄奄一息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能复燃然后将他整个人烧着。
他强行抑制着这团蠢蠢欲动的急躁的火焰，深呼吸。
钥匙...对了，刚才抽屉里好像有一个铁盒子。扬江忙回身到桌旁，抽开抽屉，打开铁盒子的盖子，果然，里面有数把钥匙，他一把把那些钥匙抓在手里，一下子掉了两三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格外违和。
扬江没有时间捡起，拿着手里的钥匙便一把一把地和锁孔对，大多数却完全不是；只有一两把看似相的，却要么插不进去，要么插进去之后转不了。
那一把转不了的，扬江急了用了蛮力拧，差点把钥匙拧坏，眼见稍稍有点歪了，不敢再用蛮力，拔出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手上通红一片。
难道带在他身上？不，还有可能，还有掉在地上的两把。
扬江忙俯下身去，捡起了椅子边的一把钥匙，明显不对，又去找其他钥匙，外面地面上一把，却也不对。
闪电般的回忆，当时似乎是有第三个声音。
这声音的片段仿佛是刻在脑海中一样，没有太详实的细节，但是要问到底有几个钥匙掉落的声音，却对此异常的近乎绝对的肯定，就是三把，没有理由，绝对有第三把。
扬江干脆趴下身去，钻到桌子低下，把脸贴近地面，才看到了藏在缝隙里的第三把钥匙——
当他看到那把钥匙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异常肯定的声音：
就是这一把，绝对不会错。
扬江摸出钥匙，站起身来，走到柜子旁边，钥匙一下子便没入锁孔中，轻轻一转，那抽屉便可以拉开了。
赫然，一叠蓝色的文件夹显露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