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女人看了扬江一眼，说道：“稍等一下啊，我去开个门。”说着便向门口走去，路过卧室的时候还跟小男孩说了一句：“一直玩一直玩，刮沙尘暴不是让你呆在家里玩的，赶紧写作业！”
那小男孩不说话了，对着电脑继续玩。
扬江站在阳台上，手脚冰冷，他转头看了一眼，挂成一排的衣服——往里躲一下。
他忙向衣服堆里走去，一边用手拨开，没走几步却一下子头撞到什么，一个趔趄，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个吊环上，四周刮的都是袜子和文胸，他一头撞进了女人的一个红色文胸里，一股洗衣粉的味道。
他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听到从客厅里传来了“咔嚓”的开门声。
于是扬江一下子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去听。
“你干什么的？”女人的声音。
“没什么。我是那个...住在23幢的，刚才...有人进这间屋子吗？”高渐辛的声音。
“没有，这间已经几个月没人住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事...我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我看你戴个眼镜，梳个三七分刘海，不像好人。你到底住哪里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
门“砰”的一声关了。
站在阳台上的扬江看着眼前浮着一层浅浅的沙尘的玻璃，呆若木鸡，如释重负。
脚步声，女人的喊声：“不是说了让你快点做作业吗！”
这一喝惊的扬江一个寒战，忙又凑近窗户，去摸那银灰色的装置，女人走回阳台，说道：“不好意思啊。不是敲我们家门，一个莫名其妙的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人敲对面的门，不知道是干嘛的。”
扬江忙说道：“没事没事...这个，我刚才帮你看了一下，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呢，我们这个产品有一些注意的地方，比如说...比如说这个卡口！有的时候会因为风比较大发生松动现象，再加上窗户关不紧，就有可能会有一些灰尘透进来，我刚才已经把能紧的地方都已经紧了一下...”
“哦哦，”女人忙点头，“另一边还有，另一边还有。”
“好的，好的。”扬江也忙点头。
...
十分钟之后。
“那好，谢谢你啊，麻烦你跑一趟。”女人站在门口说。
扬江开了门，一边点头一边说：“没事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见。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联系我们售后...”
“好的好的，再见。”
“砰”一声关上门。
明明是假冒的，这一通忙活下来被人感谢了一番之后，竟然还有些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舒畅。
扬江蹲在门口穿着鞋，然后握着栏杆伸出头去往下看——有限的视野里楼道里一片空荡。
安静，没有声音。
随着回到楼道，他的心又稍微提上来了，轻步往下走，时不时地从楼梯的缝隙中看下面的情况，生怕突然又有什么动静。
就这样，扬江花了足足五分钟才走完了五楼，到了二楼的时候，伸头向下方外面看去，空荡荡的走道。
会不会等在外面？
扬江的心又开始快速跳起来。
还是...不要那么急着出去吧。
他站在二楼，等了足足二十分钟，一直到外面天完全暗下来，从各家各户的厨房里闻到了炒菜的香味，一直到家长带着小孩上楼，扬江才终于走了下去。
外面还在持续刮着风沙，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一片亮色，几间小车库开了门，它们的主人一脸疲惫地推了电动车进去，然后又出来，锁上门，拎着包向楼上慢慢地走。
扬江深深呼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大概是有些神经过敏了，风险参谋没有启动的情况下，就证明了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他沿着小区的路向外走去，一路上各种汽车、电动车、行人，各种各样的回家的人。
于是心情也有些寂寥起来。
扬江走到小区门口，门前因为汽车掉头堵了车，一片喇叭声，保安便忙扯上口罩，从保安室里出来指挥交通。
无数红色的停车灯、白色的照灯、路灯、街边的霓虹汇成一片海洋。
背着书包戴着帽子和口罩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们穿过汽车之间狭窄的缝隙，在光中间穿梭向里。
他蓦然回头，看到那块“北方森林公寓”的牌子，背后是夜幕中层叠的楼房轮廓中亮起的冉冉灯光，心中怅然无限。
*****
黯淡的路灯，街边带晚的小店的一丝门缝中还向外透着光。
路上少有人在走了，因为还刮着风沙，在夜晚虽然看不清它们，然而仍然能感觉它们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店门掩上了，但是留了一条缝，吸引孤零零的过路人。
扬江坐在店里，二三十个平方的店面，摆了八九张小桌子，此时便仅剩他一人在吃饭。
外侧是一个水果超市，时不时有一两个人进来买些饮料零食，而内侧则是一个小餐馆，做的是盖浇饭面条之类的快餐。热闹的时候也有坐满的情况，然而到了此时，也不过就是冷冷清清。
素白的餐盘，米饭很多，番茄有点酸，鸡蛋有点少。
然而饥饿的人是向来不管下肚的是什么的，温热的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下，再抬头看一眼外面的清冷与风沙，嘴里还残留着泛酸的番茄味。
收银员是个年轻女人，拿着圆凳坐在柜台后，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露出笑意。
厨房已经在收拾打扫，出来一个手上拿着抹布的面相粗犷的男人，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扬江，说了一句：“你是浅大的学生吧？”
扬江嘴里的饭还没咽下，抬头愣了一下：“是啊。”
“今天都没做的到学生生意，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规定啊？”
“就是关于沙尘暴的吧...我也不太清楚。”
“哦。”男人拿着抹布又进了厨房。
扬江匆匆解决了战斗，把剩下的几块鸡蛋一扫而空，然后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餐馆，然后翻上帽子，戴上口罩，推开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