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晚上，教学楼里灯火通明。
401里聚集了环保社的众人，常天凯看了一眼时间，有些不耐烦，走上讲台上，说道：“我们先开始。大家都知道，自从前几天的座谈会之后，从学校高层到各个院系再到下面的具体部门都对我们社团的关注增加了不少。这是对我们的一种肯定和关切，同时也是一种压力，我们需要拿出成果来，以应对各种形式的检查指导、参观交流...”
台下，几个组长坐在最前排，宋准挨着尹罗廷，低声问道：“尹师兄，又没来？”
尹罗廷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打电话么？”
“打电话不接。没办法。大概是不想被打扰吧。”尹罗廷说道。
“是因为处分那个事...”
“这个我不知道。你去问管理系的人，大概会清楚一点。”
“是我失言了，不好意思师兄。”宋准微笑了一下，“师兄好像对这些消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别人的私事，感觉没有什么必要也不太合适去打探。”尹罗廷说。
“师兄说的很有道理。”宋准说，“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关心吧，不然能关心些什么呢？有的时候当事的人也许自己不愿意开口去说，也无法开口对别人说，不过心里也许还是渴望别人能够听一听自己的心声的——当然了，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片面之见，师兄不要笑我。”
尹罗廷怔了一下，看了宋准一眼，对方眼神清澈，一如既往。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尹罗廷想，自从那天晚上从东兴回来之后，第二天扬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究竟怎么了？实际上，尹罗廷自己也忍不住地疑惑——本来那个沉默的、但是内在富有激情的、渴望达成心中的光辉景象来让别人认可的那个扬江，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那个激昂地喊着“我一定会做到你们不愿意去做，也不愿意去想的事情”的扬江，竟然一下子几乎断绝了和环保社的联系，尹罗廷也去他宿舍里找过他，但是他的室友们只是说：“扬江不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到底怎么了？
*****
宿舍三楼，学生活动室。
这也是纠察临时集合的固定地点，几个男生走了进来，用钥匙打开橱柜，换上了统一的黑色衣服，戴上了袖标。
门打开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走了进来，里面的几个男生便说道：“生哥。”
“今天晚上的点名，几个人在？”刘宇生问道。
“就我们几个，小丁和盛子出去玩了估计要晚一点回来的。”其中一个男生说道。
“搞什么啊。”刘宇生皱了眉头。
“没事，生哥。早就提前打探过了，高老师和汪部都不在的。”
“哦...那还好。”刘宇生点了点头，“对了，上次那个蓝田河烟盒和烟头的事情怎么样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不作声。
“王宇，我安排你在五楼巡查的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个...没什么...好像。”
“什么叫好像啊，你们也给点力啊。这样子下去我们这个纠察队还怎么混啊？”刘宇生急道。
“没事没事，生哥，这有多大事。”一个男生走到刘宇生旁边，俯身撑着桌子说道，“不就是一个烟头，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汪部一时发脾气好像搞得很严重，过几天说不定他和高老师都忘了有这回事了。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太好查的。”
刘宇生一瞪眼：“你说忘了就忘了？万一他突然想起来，问我一嘴，我至少得给他个交代吧？一点说法都没有，不说我，你们也一个都跑不掉。”
几人都沉默，其中却有一个人开口了：“我倒有个想法。这个东西我记得周六下午的时候还没有，周日就发现了，多半是周六晚上的时候趁没有人的时候扔的，而那天晚上在开座谈会。”
刘宇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那些还留在五楼宿舍的几个人，请假的，提前逃回来的，到时候就报这些人呗。”那人说。
“不过这也不对呀，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哪些抽烟，万一不抽烟的呢？而且五楼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五楼的人扔的。”刘宇生说。
那男生淡然回道：“刘队，你不就是想要一个交代吗？到底是谁并不关键，有了这些名字，就有了交代。”
刘宇生“嘶”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有道理，你小子可以啊，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年级的？”
“我叫李信一，大一的。”那男生说。
“不错。”刘宇生点了点头，“好了，你们去查晚集合吧。差不多到点了。”
几人便站起身来，走出活动室，朝楼下走。
“信一，露大脸了。这下下一届纠察队队长非你莫属了。”一个男生一边走一边对李信一打趣道。
“这哪跟哪。”李信一整了整衣服，下楼梯，“按照惯例，都是大二以上的人才能做这种学生干部职务的。”
几人走出楼梯口，已有小部分人排着队等着点名了，这些纠察们正准备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却听见对面楼下传来激烈的喊声，李信一抬头看去，声音是从法学那块传来的，他们不少人听见了响动，也转过去在围观。
“那边怎么了？”
“不知道，不是我们管理这边的，好像是法学那边，我们还是站好各自的位置吧。”
“喂，李信一，你去哪？”
李信一回头说了一句：“还差一会儿，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便向对面走过去。
*****
场面混乱，几个人围着一个喝了酒醉醺醺的脸上通红的男生，边上草地躺倒了一个男生，喘着气，手臂上划破了皮，流着血。
“你今天不把这件事讲清楚你别想走。”
“你们他妈...烦不烦？瞎了眼吗？你哪只眼...看到我打他的？”
“难道没有动手一个人会自己就躺在地上吗？”
“他自己摔倒的跟我有屁关系？”
“明明就是你从后面经过的时候先撞到我的！我说了你一句，你就动手了。”
“废物！你有本事...就一直躺在地上别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惨白的灯光下有人冲了过来，对着喝酒的那男生的后肩膀便是一拳，后者被打了个趔趄，反身就扑住对方，扭在一起。
“住手！”
宋准抱着其中一人：“徐祥，别冲动。我们好歹也是法律系的，怎么能和这种人一样。”
多人围观，人影憧憧，因为害怕被卷入而选择站在一边只是议论。
一个瘦而高的身影从冲突的核心地区就要钻入人群往外走。
“你别走！”那个躺倒在地上的男生喊道，“你刚才就站在那块公告板旁边，你不是全部都看见了吗？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对不对！”
陆雨嘉站在几个要好的女生中间，双手握着交叉在身前，她盯着那个身影，以至于旁边的女生在议论什么她都没有听见。
宋准拦着那个冲上去就要和醉酒的打架的男生，喘着气，也看向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停下了，法律系大一三班的班长走到他旁边：“同学，你能不能帮忙证实一下，这个被打倒在地上的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吧？”
“我没看到，我还要赶着去点名，别问我。”他冷漠地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躺在地上的男生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你...”
怎么...这样...
陆雨嘉怔住了，人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周围的混乱仍然在继续。
“听见了吧？哈哈哈！他说没看到...嗝...滚开，老子也要去点名了。耽误了...我找你们负责！让开！”
“他们是一伙的！这事难道就这样算了？”宋准拦住的那个男生在高声怒喊，喊声回荡在整个广场上，却又很快被一片嘈杂和喧嚣淹没。
纠察们到位了，值班的学管老师也来了，众人不敢再围观，纷纷站回去，那个醉酒的男生趁着混乱已经逃走了，躺倒的男生也只好站起身来，默默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需要创口贴吗？我帮你去拿。”陆雨嘉走到他身前，低声问。
“谢谢...不用了不用了，还好，不是很疼。”那男生捂着手臂有些惊讶又有些害羞地说。
“跌到草丛划破皮，最好还是要消毒一下。”宋准走上来，“我宿舍有酒精棉球，一会儿我给你拿，你来我们宿舍吧。”
“好，好。谢谢。”
男生走开了，宋准回头看了一眼陆雨嘉，然而后者的表情只是一片平淡。
“我想你应该去关心一下他。”宋准说。
“是啊。明明受了伤，却没有人道歉，只能自己承受，心里估计不太好受吧。”陆雨嘉说。
“我说的不是他。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宋准说。
陆雨嘉怔了一下。
“点名了。还是先站好吧，听她们说今天吕老师值班呢。”陆雨嘉勉强地笑了一下。
宋准耸了耸肩，走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