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周一早上。
高渐辛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请进”,他便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单独摆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男子,桌子旁一侧是待客的黑色沙发。
高渐辛不敢坐沙发,只是站在桌前,把材料递到男子桌前:“陈院长,有件事跟您汇报一下。是关于一个学生严重违反纪律的事情。”
陈院长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材料,却没有动手去翻。
“哦。”陈院长说道,“我这里也正好有一份你的材料。”
“我的?”高渐辛一下子愣住了。
陈院长从桌一侧的文件的最上方拿了一份,递到高渐辛面前:“一大早就放在我桌上了。你看看。”
高渐辛恭敬地接过来,然后忙着手翻看,刚翻看两页神色就是一滞,又神色慌张地连翻几页,抬头忙说:“院长这些都是学生搞得恶作剧,我...”
他手里拿着的材料,抬头赫然写着“举报信”三个大字,足足有三页的篇幅,全部手写,字里行间全是对于高渐辛各种行为的控诉。
“能给你看。就说明了学院对你还是信任的。”陈院长抬了抬手,“但是,这段时间,学校新的常任理事会上任之后,是因为沙尘暴所以还没有太多动作。你不要给学院添这种乱,到时候成绩没有,反倒成了出头鸟。如果是这样的话...”
“谢谢院长!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您放心!这件事情我肯定尽快解决掉。”高渐辛忙说道,表情诚惶诚恐。
“不是给我添麻烦。”陈院长低头喝了一口茶,“是给你自己添麻烦。对了,你之前说的学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高渐辛在裤子边缘抹了一下手汗,稍微调整了一下,才说道:“院长,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办公室丢了几份文件,后来在一个学生的宿舍里找到了...”
陈院长一边拿起材料眯着眼看,一边微微皱起眉。
*****
周一下午,扬江经过两天的休息,虽然头还有些疼,但是总的来说已经恢复了精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萎靡。
这个周一倒没有想象中的腥风血雨,除了外部世界已经有逐渐缓和迹象的沙尘暴之外,倒是一片平静,上午下午的课平稳地上着,没有人打扰,也并不见高渐辛的踪影。
中午,扬江还特地去找了尹罗廷。他们国政上午四节课,扬江只有两节。他就卡了十分钟前找到他们教室,然后在后门的地方等。
当下课之后人流涌出来的时候,扬江站在门旁叫住尹罗廷的时候,后者的表情还是一片茫然。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扬江?”片刻后,尹罗廷才反应过来,很是吃惊。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样子。”扬江说。
“没什么...想一些刚才上课的事情。你找我?”尹罗廷问。
“给了带了一份好东西。”扬江说道,“别在这说。”
尹罗廷跟着扬江,沿着教学楼的走廊一路向里走,一直走到顶头,再拐弯便只有几间空教室的时候,才停下来。
“是什么?”尹罗廷看了看扬江。
扬江从书包里把文件递给尹罗廷,后者拿过低头看了看,一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不行?”扬江看他的表情也是一怔,问道。
“不是。让你费心了。谢谢。”尹罗廷有些惆怅地说道,“但是这份东西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没有意义?为什么?”扬江问,“不是说能够拿到优秀的话就行了吗?”
“扬江,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进环保社?”尹罗廷又向里走了几步,这才回头看扬江。
“这...”扬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懵,想了想,才说道,“也许是...为了改变吧。”
“那么,你改变了吗?”尹罗廷又问。
扬江沉默,心中思绪如流水一样涌起,漫溢。其实,我是改变了的。他想,只是我一直未曾认真审视过前后的自己。
“对于我来说,我进入环保的目的和进志愿部没有什么不同。”尹罗廷说,“只不过想是做些什么,出一份力,对某个人或一些人有所帮助而已。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同样是一些很辛苦的事情,同样是煎熬着做完了,为什么一些事情根本不愿意去回忆,而有些事情回忆起来却充满感激?”
“大概...是因为有没有意义的区别吧。”扬江说。
“不错。但是这个‘有没有意义’,一定要有一个对象,要么是对自己,要么对别人。没有对象,那么它就根本不成立。这是我这个学期才明白的道理。”尹罗廷说道,“我以前不是一个喜欢思考‘道理’的人,但是——想明白了之后,我才发现,环保社里已经不存在能让我实现意义的对象了。”
扬江看着尹罗廷,张着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哑口无言。
“三组已经散了,即便能拿到这个优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尹罗廷说道,“反倒是给常天凯白白挣了荣誉而已。”他握着文件的手,终于垂了下去,神色也终究是黯淡下去了。
扬江并不是一个喜欢安慰别人的人,也不是一个擅长于说一些乐观的话的人。他沉默许久,看了看尹罗廷手里的材料,说:“也许,当初如果你没有把我加到五组,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说真的,我们一直另类于其他人的原因,我知道,是因为我造成的。”
尹罗廷笑了笑:“不关你的事。我天生就喜欢帮有困难的人,就算没有之前你和郑泽道的事情,我也会邀请你加入的。说到另类,其实,那段时间我还觉得挺好的,至少我们不用像其他组一样走流程混日子,可以真正不受约束地做一些事情——我们还救了校长,你知道那天救的人是新来的校长吧?”
扬江心中不知为何一片怅然,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已经做过一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尹罗廷转头看向窗户外的风沙。
就在此时,里侧的空教室里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桌子倒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