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城内,正逢中秋佳节,谁都没有想到,金人会选择这个时候攻打中原。兵临城下,情况危急,一名刚满18岁的少年骑上马,拿着剑,不顾守门将士的阻拦,执意率上千精兵闯出城门之外,与金人正面对抗。奈何他再英勇,也抵不过金人的万人大军,上千精兵战死沙场,那一夜的血,染红了城门。少年害怕了,后悔了,仓皇往城门里逃去,却未曾注意身后那正对着自己刺来的一剑。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长剑从那人的心脏处贯穿而出,殷红的血液顺着剑往下流。那人却微笑着看着他,艰难地抖动着嘴唇。
我妹妹,交给你了……
旋即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掌温和的内力将少年送入城门内。
少年错愕地坐在城门内的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尚有余温的将士们的鲜血。他感受到周围愤怒的目光,眼泪迸发而出,颤抖着拾起地上的长剑,想要刺进胸膛。
突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握住了他的剑。笑魇如花的女子回头,不舍地轻抚着少年的脸庞,说,齐儿,你要活下去,这个国家需要你。
女子一步一步往城门外走去,消失在光中,任凭少年撕心裂肺地呼喊,脚步也未曾停顿。
“母后!”萧洛齐猛的睁开眼睛,心有余悸地喘息着。又梦到了,那天的场景……
“醒了就吃药吧。”影淡淡地开口,将汤药随意搁置在床边的桌子上,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汤药洒了一些在桌子上。
“谢谢。”萧洛齐也不在意,礼貌性地道了个谢,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引来了心脏的阵阵绞痛。下意识用手抓紧胸前的衣服,艰难地呼吸着。
影看着萧洛齐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下来将那人半抱着,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替他按摩着胸口。
“影?”萧洛齐有些意外,虽说他们从小便是好兄弟,可自七年前他间接害得影的父亲残疾后,影便再没有主动接近过他。尽管他不像宫里其他人,处处刁难萧洛齐,可萧洛齐知道,影是打心底恨自己。
“别误会,葛先生临走前,让我照顾你。”影拿起那碗汤药,送到萧洛齐嘴边,“有些事情,这些年来,也渐渐想开了。”
萧洛齐接过碗,也不管是否会烫口,便一饮而尽。
“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伯父现在身体可还好?”
“那是自然。倒是你,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影拿出一小瓶药丸,“葛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给你保命用的。”
“谢谢。”萧洛齐接过药瓶,放入贴身的暗袋中,掀开被子,开始整理衣服。
“你疯了吗?你要去哪里,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影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洛齐坐起来整理衣服,刚想伸手将那人拦下,却被那人出声制止。
“影,这是我欠下的。”萧洛齐看着影,黑色的瞳孔里是不可动摇的坚定,“以后还是不要管我比较好,我怕会连累你。至于师傅跟你说的话,你全当没有听过吧。”
影无言以对,就只愣愣地看着萧洛齐整理好衣服,任由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扶着墙往外走去。
看着他在雪中越走越远的身影,影脑海中全是刚刚葛先生的交代。
“那小子倔得很,其实他的身体早已经残破得不成人样了,七年征战沙场,把我养了他十八年的根基全毁了。这样的身体损耗,已经不可逆了。今天的情况还不算最糟糕,之前有一次,他已经没有脉搏了,我让人用内力不断击打他的心脏,这才把他救回来。他其实早就不想活了,但不得不活下去。我离开以后,还希望你多多照看一下他,就看在是小时候的玩伴的份上,别让他死得太早,最好能够撑到我回来。”
萧洛齐,我该拿你怎么办……
朝廷上——
“皇上,北境战事告急,拓拔将军请求将萧将军派过去。”
一位大臣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弯着腰。他知道这样的请求也许会触怒龙颜,但事态紧急,已容不得他多想。多犹豫片刻,我方将士的损伤就会更严重,多犹豫片刻,北境便极有可能失守。
至于萧洛齐,因为七年前他的鲁莽,国家失去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失去了统领千军的欧阳泽将军。可在接下来的七年,他的成长,他在军事上卓越的天赋,足以证明,他身为帝王之子的实力。
“……”萧天尉坐在龙椅之上,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打着扶手,看着满朝欲言又止的朝臣,方才开口道,“除了这个逆子,爱卿们没有别人可推荐?”
“好吧。宣,让萧洛齐进殿。”
萧洛齐刚回到自己的破茅屋,便看到老太监快步走来。
“萧将军,陛下召见。”
萧洛齐微微一皱眉,莫不是北境出了什么问题,否则,父皇应该不会召见他才对。心下正想着,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右脚往地上一点,施展轻功,往朝廷奔去。
“陛下,萧将军求见。”
“宣。”萧天尉挥了挥衣袖,右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
如今这北境的战事,可谓是十万火急,偏偏这普天之下,竟除那逆子外无一人可挑起这担子。想起尚且还稚嫩的萧洛云,他不禁有些头疼,论实力,萧洛云远不及萧洛齐,可偏偏是萧洛齐,让这个国家落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他无论如何,是不会把江山交给这样的人的。
“臣萧洛齐,参见陛下。”萧洛齐来到台阶前,看着那万人之上的父皇,缓缓跪下。
“北境有难,拓拔钰请求将你调往前线。”萧天尉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萧洛齐,没有像其他大臣一样请起,而是自说自话,“你,三日之内,前往北境,协助拓拔钰。记住,你没有任何的权力调动一兵一卒,你只是也只能是拓拔钰的仆人,一个会动脑子的仆人。”
朝中大臣早已对此见惯不怪,皇上对萧洛齐的刁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这三天到达北境,怕是不眠不休催动内力赶路,去到了也该力竭了吧……
萧洛齐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有些发紫。原来,是拓拔钰向父皇请示,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这个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的用意,离开皇宫,他会过得好些。战场比朝廷,更适合他,就像将军比皇帝,更适合他。
“怎么?不愿意?”萧天尉见那人久久未有回应,忍不住皱眉,当下语气便变得尖锐起来,“你个逆子!你别忘了自己闯了什么祸,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臣不敢。臣,遵命。”萧洛齐破天荒地打断了萧天尉的话,抬起头来对上萧天尉愤怒的目光,“敢问陛下,不知欧阳郡主,是否也在前线?”
萧天尉没有料到他的突然回答与发问,只是不解地应了一声“对”。“那,微臣告辞。”
萧洛齐没有理会自己是否得到允许,便擅自站了起来,快步往殿外走去。
不管父皇接下来会怎么对他、罚他,他此时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要把欧阳汐安然无恙地接回来。
对他来说,除了母后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欧阳汐是他活着唯一的支撑了。他绝不允许,欧阳汐有任何的闪失。否则,不仅天上的欧阳泽会责怪他,他也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毕竟那年夏日,那个喜欢跟在萧洛齐身后一口一个“洛齐哥哥”的小女孩,是第一个闯入他内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