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楼的沿途三人自然也没忘记正事,一路打听那张横的消息。
却听闻,那张横的的确确是苏城内很有嚼头的人,但是也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恶棍,只是很好女色,二十几岁纳了七八个美貌的小妾,还有不少水灵的丫鬟。而且都是人家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强抢民女一说。
三人见那张横虽然风评算不上好,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想来是船夫误会了,只待一会去张横府上说清楚缘由便是,也不必惹出什么是非,不由得放下了心。
三人回了酒楼,落尘回房换了衣服。人靠衣装倒也不是什么虚言,此时落尘一身白衣如雪,面如桃花,五官清秀,学着染君赵长明二人扎了个马尾,虽说此时年龄尚小,但简简单单的装扮就已经能动人心弦,看的赵长明眼睛都直了。好嘛,就我最丑了。以后跟他们出去,别人一看这两人的神仙面貌,不得把我当成二人的仆人啊,这也忒没牌面了。
闲聊片刻,便已经日上竿头,三人又吃了午饭,就准备去张横府上,赵长明不知为何回房背上了剑匣和行李,染君欲言又止。
张府坐落在苏城西南方,此处属于城中各种有权有势有钱人的专属区域,普通人一般不会来到此处,一路行来十分清静,更兼湖光水色,亭台水榭,风景宜人。
赵长明边走边向二人介绍,毕竟他生于宋地,经常有机会来往苏城,对城中不少事务都十分清楚,只是这张横是近几年才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经过几年的经营现在也算苏城中不小的地头蛇了,想来此人年纪轻轻有此成就也不是等闲之辈,赵长明心想:“若是此人真如传言中那般只是有些好女色,而非什么仗势欺人之辈倒也值得结交一番。”
三人来到张府门口,只从外面看,张府并不大,当然这只是与周围众多大户相比,要知道苏城自古所处的大家大族不知多少,或沉或浮,或隐或绝。只是平常隐在暗处居多,常人只知有此家族,却没有什么风波事件,久而久之就被那些只爱看热闹的闲人忘却了。
染君让张府的看门小厮进去通报,说是有人来访,小厮也没问什么,只说稍等片刻,就进去通报了。
片刻后,小厮出来把三人领进府中,绕过风水墙,走进了大厅,看见已经有人坐在了主位之上。那人头戴玉冠,面向温和带着微笑,年纪轻轻,看起来与染君、赵长明二人年龄相仿,应该就是张横了。
他见三人走进来,放下手中纸扇,起身走向三人,拱手道:“有失远迎,还望诸位见谅。”
此时他也看见了落尘,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只一瞬间又转而换成了温润的笑容,请三人坐了下来,又吩咐人上了凉茶。
本来一向充当急先锋角色的赵长明此刻没有说话,转而看向了染君。染君正在酝酿腹稿,此时想起来,他们反而不占道理。毕竟这张横与那船夫早已说好将落尘送来他家当书童,至于船夫所受到的强迫和压力反而好像是船夫自己吓唬自己。染君此时有些犯难。
张横见二人没有开口,温柔笑道:“在下张横,有何贵干?”
染君思绪万千,索性不去想它,斩了心中杂念,索性便不讲道理一回。也是微微笑道:“昨日渡江之时我看这落尘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问那船夫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我那故人之女,想带她走,又听那船夫说阁下想让落尘做书童,而且船夫已经答应了,了解之下,我们想阁下也是个讲道理的的人,所以今日就带落尘来说清情况,还请阁下不要为难那船夫。”
染君又取出了不少银子,放在了桌上,比张横给那船夫的银子多出了数倍有余。
张横理清楚了来龙去脉,笑容不变,仍然温和的说道:“兹事现在看来只是你我与落尘之事,与那舟子已经无甚关系,我自然不会去为难他。我虽然靠着祖上的基业有了点微末成就,赚了点闲钱,却也不是什么欺男霸女之人,这一点还请您放心。哦,对了,还未请教您二位如何称呼。真是因为落尘一事失了礼数。”
染君、赵长明如实答之。
张横听见名字后眉头微皱,不漏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赵长明和赵长明放在身旁的剑匣。
随后回归主题道:“阁下的意思是想将落尘带走咯?”
染君还未回答,张横又说道:“你虽说落尘极像你那故人之女,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二人也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也是见过世面的,有两人容貌相似好像并不算稀奇之事吧,还是你有办法证明这落尘就是你那故人之女,那我无话可说,不然江湖人心险恶,那舟子不知世事险恶也就罢了,我虽然未经多少人事但是出来混生活难免要小心翼翼,不可轻信他人的道理还是很明白的,当然并非是说二位像什么坏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想必二位行走江湖自然也是明白其中道理。而且你那位故人不知现在何地,是否有女还尚未可知,这让我如何放心你们二人把落尘带走呢。”
张横字字珠玑,事事在理,赵长明无言以对,本来若是这张横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事情反而好办,飞剑取之项上人头即可,随后一走了之便是。只是现在看来理亏的反而是自己,自然不能出剑,不然道心有失,只怕得不偿失,十分棘手,赵长明无奈只能看向染君。
染君会意,正色道:“在下确实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落尘是我故人之女,只是确实有难言之隐,必须带走落尘,还请阁下成全此事。”
张横闻言失笑道:“这么说,染君兄是想不讲道理咯?”
顿了顿,又说:“我们大可去寻那舟子,让他决定这落尘跟谁,也不用这般费心费力。”
染君早已答应舟子会处理好此事,此时去寻那舟子做决断,分明就是失信于人,那舟子于情于理都不会让落尘跟着自己,此事自然行不通。
张横见染君面有难色,笑容愈盛,说道:“落尘天人之姿,性情更是一绝,我很是喜欢,若是染君兄觉得我会亏待落尘,大可不必担心,我可以答应你,待落尘及笄之后我会娶她为妻,不会亏待落尘的。”
说完张横端起凉茶小饮了一口,润了润嘴。
赵长明暗骂:“娘的,这张横看起来温润如玉,一副老实人的派头,实则行事果决干脆,又暗藏心机。”
一来一回之间,不占理的二人便已经节节败退,无话可说,这下子恐怕有些难办了。
染君看了看落尘,发现落尘望着门外,面无表情,似乎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走。染君暗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小事一桩,谁知现在却落了个如此尴尬的境地,心思飞速运转,思略对策。
张横看二人沉默了下来,想了片刻,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道:“染君兄若是无法决策,不如我们就按照江湖规矩,比武一场,如何?若是我输了,便让你带走落尘,若是你输了,便让落尘留在我这,我也与你结识一场,之后,染君兄若是有心也可以随时来看望落尘,不知染君兄意下如何?”
赵长明听闻此言,站起身来说道:“好,我就与你比一场。”
张横笑道:“这落尘也是赵兄故人之女?若是如此那我可要在思考一会了,毕竟赵兄修为看起来深不可测,若是我不小心被赵兄失手打死,那可上哪说理去,找阎王爷么?”
说完便看向了染君,等候着染君的回答。
染君似乎还在思考,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才说道:“在下不会武功没有修为,只怕是不能如阁下之意,而且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只怕会伤了和气,这非染君本意。”
染君指了指落尘:“而且,我们并未询问过落尘的意见,就这么决定了她的去留,是否有些不尊重她,她年岁虽小,但是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她做决定呢?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赵长明、张横二人虽然叹于落尘之姿,却始终当她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她有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自然没想过去询问她的意见,此时细想,倒是二人落入了盲区。
张横听到此处,负在身后的手重重的握成了拳,面色却一成不变。
落尘从进到这大厅就没在意过三人的言语,只是看着门外,好像这里的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此刻众人看向了她,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会跟着染君。”
赵长明听闻此言,压制着笑意,看向张横说道:“如何,此时你还有什么话说。天大地大,还是落尘本人的话道理最大。”
张横闻言也不怒,面有歉意的说道:“倒是我的错,落尘的意见当然是最重要的,既然落尘决定与染君兄走,我自然百般不愿却也不能强留,只盼染君兄不要亏待了落尘。”
张横又看向了染君说道:“若是让我听闻落尘受了苦,千里万里都要先染君兄要个说法。”
张横说的一本正经,但是男人都会明白这其实是在开玩笑罢了,只是不知张横是否真心实意罢了。
张横又取出一物,是一只玉手镯,美玉无瑕,成色极佳,价值不菲。张横想将其递给落尘,落尘却没有搭理他,张横面不改色,又递给了染君,并说道:“小小心意,请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张某人。”
染君不想再生事端,只能收下。
张横又说:“不如三位就在府中住些时日,我做东,带你们游玩一番苏城风光,如何?”
染君摆手道:“谢过阁下一番好意,只是我们还有事在身,就不在叨扰了,这就先走了。”
随后一招手,赵长明会意,染君三人一起走了出去,张横一路送到门口,似好友离去,恋恋不舍,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赵长明在路上对染君说:“想来是那船夫误会了,我看这张横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不是恶徒,还是讲道理的。”
染君目光低垂,似在思索着什么,边走边说:“像这般讲道理的人不多,这张横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染君又补充道。
……
张横站在门口背着双手,眼神微微眯着,微微笑道:“落尘,我要定了。”
暗处有脚步声响起,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