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答了话的陆秋娘神色越来越紧张,白笙儿倒是先和善地笑了起来:“陆太医不必紧张,生死有命,是我该多谢您当年出手相助。”
这话倒是让陆秋娘更加紧张。若说当年出手相助,白笙儿要谢也该谢五皇子,这样谬谢她,倒叫她觉得,白笙儿是故意叫她不安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干笑了两下,客气道:“是我无能,侍读姑娘今日不怪罪,是我之幸。”
白笙儿又看了看她的眼睛,不过这次,她头垂得太低,没能成功。
“陆太医客气,无论如何,今日多谢陆太医替我看伤,还请慢走。”
陆秋娘越是紧张,白笙儿的声音越是柔和如涓涓溪水,甚至这最后一句,让她自己都开始怀疑,白笙儿叫住她,只是单纯的感谢,并没有掺杂一点点心思。
大抵是觉得气氛有些令人不舒服,她匆匆拜别了屋内二人,有些慌乱地离开了这间小院。
而就在她前脚刚刚迈出院门的时候,白笙儿却低声吩咐迎春:“悄悄跟上去,一直跟到她出白府。”
“陆秋娘有问题?”见状,云清霜不禁问道。
白笙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认真地向云清霜问道:“请问公主,这位陆太医平日在宫里,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云清霜仔细想了一会儿:“……大概和她刚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冷冷清清的,从不卑躬屈膝,甚至有些恃才傲物。但为人很正直,也不曾和哪个后妃拉帮结派。”
闻言,白笙儿点点头:“可她刚刚却很慌乱,面对我们的时候,甚至添了一些谄媚在里面。”
“为什么?”云清霜脱口而出。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陆太医还从未对谁露出过谄媚的神态。
她自己回答了自己:“莫非是出于愧疚?”不过很快又摇摇头,“不对,我和母妃学过些医术,她刚刚给你开的药方并没有什么问题。”
“或许,这份愧疚不是对我……”白笙儿眉头蹙起,像是盯着远方的某一处,陷入思考。
“对你娘亲?”
联想到刚刚白笙儿同陆太医所讲,云清霜有了些眉目。
“可能是的……不过只是个猜测。”白笙儿半披着刚刚未来得及披上的外衫,语气偏重于肯定。
春末夏初的天气还并不闷热。
加之蒋公公的手法和陆太医的医术,白笙儿背上的伤到了第三天,便已经允许她进行基本的活动了。
自那日迎春回来后,通报二人并没有发现陆秋娘的异常后,白笙儿的猜测,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猜测。
却不想,此事未了,白府最偏僻院落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开了。
这一次,是五皇子。
他是以探望同在大理寺当职的白境生家人的名义来的。
在得知五皇子大驾光临的时候,白笙儿的第一反应是无奈。
不管以什么名义,君来探望臣子,本就是不合适的。
况且他并没有提前通传,以至于直到迎春将他带进最偏僻的小院的时候,白笙儿才知道他的来临。
加之杜氏和白箫儿这两天因为云清霜的到来而格外消停,因此,白府冷冷清清,也没能好好招待人家。
当然,这也怨不得白府,毕竟五皇子从大理寺一出来,所有的事情都要白境生这个大理寺少卿来顶一顶,也是忙得走不开,更不用提回府招待了。
在五皇子进院后,迎春依吩咐关上了院门。
几人先是站在院子里将关怀以及道谢的客套话说了个遍,随后便被云清霜反客为主地请到了屋子里。
当然,五皇子是外客男子,不可能是白笙儿的闺房。于是几人便在旁边堆柴火的柴房里,垫了几个木棉絮的垫子,将将坐下。
皇子以探望的名义来臣子家,不好好招待也就算了,还要叫人席地而坐在柴房。白笙儿从没向今天这么不好意思过。
云清霜却敷衍她道:“我五哥出门办案,什么环境都遇到过,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不介意的。”
其实对于五皇子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子来说,不同于云清霜从小被庄贵妃“放养”着教育,还是有一点点介意的。
不过他也不好叫白笙儿难堪,便也挑了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表示自己确实不介意坐在这里。
不等五皇子开口问问这位七妹,为什么要把他们塞进柴房,云清霜却先开口问道:“五哥这次为何前来,是不是父皇又吩咐你带点什么惊人的消息了?”
且不说为什么要用“又”,五皇子突然感觉这位七妹的洞察能力很强大啊。
他刚一进院门,寒暄的话才刚刚说完,她便知道自己下一句要说些什么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依诏父皇让他带话时的旨意,先来循循善诱一下:“七妹莫急,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其实这句话没什么特殊,不过既然是在关着门的柴房,那就意味着是私下问问,出了这道门,便是不能再提及这个问题了。
云清霜意会,点了点头,叫他继续。
“平心而论,大哥和四哥,你比较看好谁?”
既然要关起门来才敢问,那么这个“看好”必然不是喜欢与不喜欢那么简单。换言之,便是更加支持谁来做储君了。
这本应是个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云清霜却丝毫没有避讳,很干脆地答道:“我四哥。”
随后又紧跟了一句:“父皇准备立储了?”
五皇子像是知道她会这么答,只是淡然地笑笑:“不,这个问题,是替我自己问的。”
“所以父皇叫来带什么话?我答的这个问题,与你接下来的说法有关系吗?”
云清霜并不觉得自己刚刚回答了一个很重大的问题,反而连珠炮似的发问。
五皇子拿这个天真得可以的小妹没有办法,只得开始解答:“刚刚只是我自己好奇。父皇今日召我进宫了,时隔太久,我们实在查不到当年可能是岑玉公主的那个孩子现在何处,所以近些天,岑玉那边闹得厉害。”
“请问是怎么个厉害法?”一直在旁边听音的白笙儿突然插话道。
她想,刚刚二位皇子妄议储君都没有避开她,那便说明他们认为,自己一定是和云清霜一条心,根本无需多言。
因此,守着这份信任和恩惠,她认为,自己该帮上一些忙的。
五皇子也确实是认认真真地答了她的问题:“岑玉那边要讨个说法,要么是将孩子留在村落的段将军,要么是当年带孩子回来的杜尽忠,总要牺牲些利益在岑玉身上了。”
“所以现在是如何定论的?”事关庄贵妃,云清霜有些急切道。
五皇子神情不算紧张,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大事:“虽然岑玉那边没有要求,但岑玉使节表示,段将军是女子,会显得岑玉以强欺弱,因此,要求杜家做出补偿。”
闻言,云清霜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事情仍旧不算太妙,毕竟庄贵妃已经远离朝堂多年,若是作赔,顶多是些金银珠宝;但杜尽忠再不好,也是黎殷宰相,若是叫他交代,恐怕小而于他,大而于黎殷,都会有些为难。
“父皇说,之前一直叫你负责杜家的案子,这次杜家如何交代,便让你去管杜家吧。”五皇子接着道。
“我……”云清霜一愣,她以为自从杜濯旗洗清罪名之后,这些朝政上的事便与她没什么关系了。没想到老皇帝还是会让她继续去管理些事情。
“大理寺每天都有不少事呢。”五皇子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努力,我总觉得,在父皇眼里,你和可以独当一面的皇子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受到鼓励的感觉很不错,云清霜也没再纠缠着推脱,直接应下了此事。
正当五皇子告辞后走到柴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了,顺便一提,萧将军快要回到京城来了。”
云清霜轻点了下头,白笙儿却道:“敢问殿下,是哪个萧将军?”
“刚刚平定北戎动乱的镇北将军——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