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热闹些的学堂附近，这里就显得格外幽静。里面像是有什么世外高人在读书，因此周围的氛围也变得高雅起来。
这间书房是白笙儿自来就看见过的，只是平常看不见什么人在此进出，本以为是闲置的，现在看来，却好像是有人在此读书。
白笙儿正感好奇，云清霜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
没人开门。
云清霜又反复敲了几次，才听到房内传来纸张摩挲落上书案的声音。直到混杂着布料擦过宣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这门才被人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位男子，皮肤很白，身着浅碧衣袍，上面是修竹的图样。他的头顶很简单地梳着松松的发髻，下面的乌发就自然垂在肩后，让人一瞧，便有闲云野鹤、翩翩君子之感。
碧衣男子似乎因为被敲门声打搅了读书而感到有些不悦，本来是蹙着眉开的门。
他正要把门外之人直接请走，稍微低头一看，是云清霜。
白笙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起来，然后笑着道：“原来是七皇妹，快请进。”
眼见他已经将身子让开门口，云清霜却没动，板着一张小脸，向他很干脆地摊开一只手，说道：“书。”
白笙儿站在云清霜身后，还没太搞清楚状况，只见那碧衣男子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马上堆满笑脸，用商量的口吻道：“哟，这么快。好七妹，你就和庄贵妃娘娘说说，再宽限我两天，好不好？”
“不行，就现在。说好今日归还的。”云清霜拒绝地很干脆。
初见如鹤一般的男子，居然瞬间露了几分谄媚之态，白笙儿大概看明白了些，云清霜这是在用什么做把柄威胁人家呢。
果然没猜错，七公主出书房来，肯定对某一方来说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双方站在门口拉锯似的争了一会儿，最后云清霜一锤定音：“好吧，我去和母妃说，这书再借你两日，不过……”
碧衣男子赶紧道：“七皇妹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了。”
云清霜点点头，忽然抬眸看他，露出一个很纯真的笑容：“今日下午，二哥要留我和笙儿在你这儿吃点心。”
碧衣男子：“……”
堂堂七公主和人讲了半天条件，最后就这点儿出息吗？
好在最后还是被应允了，云清霜拉着白笙儿乐呵呵地走了进去。
这样的纯真的笑，旁人看了定会以为，只是讲条件让双方各得其所而满意的笑容；但白笙儿看看云清霜的那双浸满灵气的眼眸，便知道，那是类似于一种小计谋得逞似的、略显狡黠的笑容。
好像一只机灵而餍足的猫。
碧衣男子引着二人往里走去。白笙儿注意到，尽管这里的地面和案台都很干净，但一路上书卷遍地，有的地方根本下不去脚，一不留神便会被书刮了衣摆。
想来开门之前听到的摩擦声便是那碧衣男子走过来时，衣角刮到书页的声音。
通过刚刚二人的称呼，白笙儿大概能猜到，这位碧衣男子，便是当朝不常常露面的二皇子云清翰。
这位二皇子乃是个出了名的书痴，除了把自己关在书房读书，便是什么也不会了。
小时候别的皇子琢磨怎么偷些懒的时候，他便一目十行地读下去，和白笙儿一样，小小年纪就读完了四书五经。
不过和白笙儿不同的是，白笙儿是读过以后便再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凭着天赋，才能让这些书本在那些不美好的遭遇中有一席之地；而他却是喜爱去钻研，读完了每本书，便如饥似渴地读下一本，读过下一本，再来回味前一册，遇到好的书卷，更是要细加批注、品味，爱不释手。
因此，纵然他天资一般，也是在学术方面，有所建树。
屋内由于挤满了书籍，显得过于狭小，二皇子便带着两人从屋内的一条过道走出后门。
这间书房背靠一片竹林，出了后门，便有一间小凉棚。凉棚下一两张书案，案下散落几只蒲团。
白笙儿倒是有些明白云清霜为什么非要讨价还价地到这儿来了，她们的那间书房，虽也雅致舒适，却远远没法与二皇子的这间书房相比。
风一吹，竹香徐徐；叶一动，暖光碎碎。
无一处不高洁雅致，无一处不书香醉人。
二皇子请她们随意坐下。白笙儿入座前，先按规矩向他行礼，不过被他按住了。
“此处是我一人的书屋，来者便是读书人，在这里大可不必在意身份。”
哪个读书人没写自己的生活方式呢？白笙儿也就客随主便，收了行礼的姿势，改为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二皇子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待到三人挑了位置落座，二皇子才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
“……”
回答他的只有竹林间的鸟鸣。
云清霜觉得他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自己甄选侍读是满宫皆知的，就算他整日闭关苦读，她已经带着白笙儿在宫里晃悠了一个月，总该知道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侍读姑娘了吧？
白笙儿也好生尴尬，自己本来就没见过二皇子，如今都跟着云清霜在人家这儿蹭座了，没想到人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见没人答话，问话人二皇子更尴尬。
好在云清霜低咳一声：“这位是你七妹我的侍读，大理寺少卿家的长女，白笙儿。”
这么一说，二皇子好像想起来，自己这位七妹是有说过选侍读的事来着，方觉失礼，赶紧抱歉道：“没想到七皇妹这么快已经甄选好了侍读，我常年闷在书房里读书，没认出白姑娘，还望勿怪。”
“无妨，臣不敢怪罪二皇子。”
饶是尴尬，面对这满园风雅，也得在面子上过得去。
可能云清霜也觉得，俗话配不上高雅如是处，也没有开口。但白笙儿觉得，她似乎在云清霜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怕别是读书读成了个傻子吧”的意味。
书房中无人，这竹林小院中倒是有个安静的小童打扫，就算是跟二位姑娘赔个礼，二皇子遣他去拿了几盘点心来。
云清翰读起书来废寝忘食，老皇帝便在这书房附近单为他设了小厨房，若是错过了饭点，总有些点心果腹。
毕竟这个儿子一辈子将以读书为追求，也不愁他继承皇位，也就随他去了。因此，整个皇宫中最好的点心，大多在二皇子的书房，这儿环境又好，也难怪云清霜爱跑到这儿来读书。
二皇子潜心读书，不常接客，云清霜便抓住这样的好机会，每样点心都割下一小块来尝。白笙儿只取了杏仁桂花糕，她记得这样点心，在她小时候，她娘亲给她做过。
细细品尝，确是佳品，只是和熟悉的味道相比，似乎有些许差异。
二皇子便坐在对面的书案旁继续苦读。云清霜见他不时写着些什么，好奇道：“二哥不是要读书？现在又在写什么呢？”
二皇子莞尔：“是前些日子向庄贵妃娘娘借的《岑玉史记》，现在正在记录些心得。”
正是刚刚云清霜叫他归还而两人讨价还价的那本。
庄贵妃原本是将军，走过的地方很多，从别国收集来的书籍也远不同于黎殷的藏书阁，眼下这本正是黎殷国西边的岑玉国的史记。
岑玉建国时间距今不短，因此这本书很是厚实，云清霜知她二哥嗜书如命，便故意缩短了借阅期限，想着通过讨价还价来他这书房闲适片刻。
万万没想到，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却是因为她二哥已经读完了，还有了自己的心得，这才愿妥协她以多借几日。
“这就……读完了？”
云清霜惊叹道。她也是自小聪慧，却也读不了这么快，尤其是比较枯燥的史书。
“熟能生巧，喜欢读，夜以继日地读，也就读完了嘛。”
二皇子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写着心得。云清霜知道自己本就是不速之客，也不便打搅，便转身凑到了白笙儿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