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四年七月初九,长安城。
身着华服、头戴冕冠的男子倚靠在巨型龙纹坐榻上,持着封奏疏,一只脚踩在榻上。
“嘿,皇叔可真是消息灵通啊!”男子戏谑的眼神扫向下方恭敬排列着的人群,“朕得到北地被破的消息不过数日,还未曾公布,他远在江东,就发来请立皇储的奏疏,可真是厉害!”
“启禀陛下。”独身站在队列外的,身着绛紫朝服、头戴通天冠的老年男子,持板恭敬地作揖行礼,“微臣数月前受丞相所托,欲上疏奏议此事,恰逢刘贼侵扰北地诸郡。臣不得已,只能押后再奏,现如今刘贼势大,恐不日将兵临长安,臣恳请陛下今日定下皇储,以佑我大晋社稷!”
说罢稽首,长跪不起。他身后呼啦啦跟着跪下一大半,“恳请陛下定下皇储,以佑我大晋社稷!”
“呵!”男子轻蔑一笑,坐直身子语气阴阳怪气,“既然众卿要朕立皇储,那尔等说说朕当立谁!”
跪在首位的朝臣置若罔闻,抬起身子,与宝座上的少年皇帝对视,“陛下,臣以为,如今后宫空虚,陛下诸弟又年幼,而琅邪王睿素有贤名,文武兼备,当立其为晋王!”
“请立琅邪王为晋王!”
“哟!”少年皇帝被逗乐了,“爱卿这话可真有意思,朕还从未听说过有皇太叔呢!”
“陛下!”紫衣朝臣加重语气,透露出威胁之意,“臣劝陛下还是听臣等建言!”
“还有没有其他人选,朕还想听听。”少年皇帝好像没听懂似的,“放心,朕不会杀人。”
下面跪着的朝臣大多面露讥讽之意,交头接耳,并不答话。
过了一会,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臣有异议!”,从还站着的人群前排,又走出一名紫衣壮年朝臣,在同一排稽首,“臣以为,南阳王保,天资聪慧,且为人忠厚,应为晋王!”
紧跟着又跪下一片,“请立南阳王为晋王!”
此时殿中只有寥寥几人还站立着。
“好!好!好!”少年皇帝脸上带着微笑,却让人感不到半点暖意,站起身,把奏疏狠狠砸在地上,“来人!把这群乱臣贼子给朕拖出去!!”
一阵寒风刮过,殿中只有嗡嗡交头接耳声,跪在前面的两人不约而同起身,后面的人跟着站了起来。
老年朝臣慢条斯理地出声,“陛下对自己的境况还不清楚吗?臣劝陛下还是定下吧,不然臣等只有冒犯了!”
壮年朝臣则随声附和,“臣等也不是不能直接拟道诏书,只是顾及陛下颜面而已。”
“哦?”少年皇帝突然恢复了平静,坐回榻上,脸上笑嘻嘻地,“倒是朕失礼了,这诏书朕可以拟。不过朕有些疑问,朕该在这诏书上写何人?不能都写上吧?要不这样,等我好好想几天?”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早有预料,这回壮年朝臣先开口,“陛下不必劳心,各拟一份便是了。”
“臣附议。”
“哈!哈!”少年皇帝笑得捧腹,倒在榻上,“哎呦!不行不行,肚子都笑痛了!两位爱卿可真会开玩笑!”
两人冷笑,不屑的看着皇帝,“臣等未曾玩笑!”
“那朕也不和你们玩笑了!”少年皇帝敛起笑容,端坐在榻上,眼神里带着冷冽,打了个唿哨。
“呵,陛下就别装神弄鬼了!”一个站在最后的绿衣朝臣,因为刚才睡过去了,没能跟着跪下,便大着胆子吼道。
少年皇帝嘴角稍稍上扬,又恢复平静,“噗”,那名朝臣后脑勺上多了只弩箭,“咚”,倒在了地上,“啊~,有刺客!”四周的人惊慌失措。
最前方的两人听见动静,脸色都变了,壮年朝臣上前猛扑,却被御前一直站着不发声的老宦官一脚踹到地上,晕了过去。
一大群黑色劲装的人手持兵刃,从四面八方涌入殿中将朝臣团团围住,而殿外传来“嚯嚯”沉重的重甲步卒整齐划一的移动声。
“陛下欲要反乎!!”老年朝臣用颤巍巍的声音发出质问。
少年皇帝只是瞥了他一眼,不屑的扬了扬嘴角,起身拢手,向殿后走去,一直未做声的老宦官带着众侍从跟着离去。
殿内一片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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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为何不诛杀掉这些乱臣贼子,以绝后患?”
一处充作书房的偏殿,老宦官正在替书写诏书的小皇帝研墨。
“呵。”小皇帝苦笑一声,“杀得完吗?而且杀完了有用吗?朕的一万亲军回得来?”
“陛下!”老宦官跪在地上,稽首不起,“老奴有罪!未能及时察觉,此等狼心狗肺之徒的险恶用心,老奴该死!”
“阿翁快起来。”小皇帝连忙将他扶起来,“这事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他们这么狠,自己子侄的性命都可以不要!”老宦官垂手立在一旁。
“呼,幸亏大师兄在。”少年皇帝背着手庆幸道,“不然我这三万亲军估计一个都回不来!”
“陛下说的是。”老宦官笑着回应,“幸亏王侯爷勇武,不然···”还未等他话说完,门口传来喧哗声。
“让开,我要进去!”
“王小娘子,无主上诏令,不得入内!”
“惨了。”少年皇帝苦着脸,“讨债的来了,走,我们去迎一迎。”
“呦呵?你们长本事了啊?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偏殿门口一个女扮男装的明媚少女一手揪着一个侍卫的耳朵,“看来司马邺把你们调教得挺好啊?怎么?有了皇帝撑腰就不怕我这个师姐了?”
“哎,疼疼疼。师姐你快松手!”“嘶~~,三师兄,你快劝劝师姐。”
“噗。”一旁穿着将军样式盔甲的青年终于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好了,姌儿,你二师兄出来了,放过他们吧!”
“哼!”女子放过他们的耳朵,“这次放过你们,下次还敢不?”
两个师弟迟疑,“这~”
“哟,看来还不够啊。”女孩卷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好了,姌儿别再闹了,进来吧!”小皇帝走到了门口,三名师弟向他行礼,“免礼,两位师弟也是忠于职守。”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算账!”女子拽着他的衣袖就进了偏殿,老宦官识趣地驱走殿中的侍从,和三师兄带着的数百明的、暗的护卫将偏殿团团围住。
女孩气鼓鼓的坐在书桌后面,小皇帝则站在一旁,亲手为她沏茶。
“来,喝口茶,消消气。”小皇帝像极了私房钱被老婆发现的男人,端着茶盏吹了吹,递给她,讨好着,“有些烫,小口喝。”
女孩接过茶抿了一口,放在桌上,水灵灵的双眸平静地看着小皇帝。
被盯着的小皇帝,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大师兄战败了。”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兄长并没有什么事,你知道我来的不是为这!”女子脸色变得有些黑,“啪!”用力拍了下桌子,“那道册封诏书怎么回事!”
小皇帝背过身,用平静的语调,坚定地说,“就是那个意思!”
“你!”女子眼中开始泛出水光,一把攥住小皇帝的衣服下摆,“为什么?!!我要你转过来看着我说!”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转过来,双手别在背后,左手虎口快被掐出血了,“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作妹妹,希望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亲兄长!”
“你!”,“啪!”桌上的奏疏被推到地上,女子掩着脸,飞奔出去,老宦官走了进来。
“陛下,这又是何必,为何不告诉姌小娘子您的心意呢?”
“这就是我的心意!”小皇帝笔直地站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冷着脸继续写诏书,“派人保护好她安全,还有,和葛师弟说一声,进来领诏。”
“唉。”老宦官边摇头,边捡起地上的奏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