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有雪,落而无声。
晚风拂过窗栏,带着寒意飘进了并没关死的窗子。
那凉意扬起了湄之洒落在床边的发,带了些让人发怵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的惊醒过来。
湄之的睫轻微的闪动了下,才缓缓的拉开了眼眸,看向那凉意吹来的方向。
窗外的雪更大了,飘飘洒洒的格外好看,纯洁的白色让人的心一清,散去了不少烦闷。
只是一会,这样的沉静就被湄之的动作打断了,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湄之掀被而起,随意的从外间屏风上撤下披风将自己裹起来。
她怎么能忘记,这不该是她赏雪的时候,她怎么能罔顾了那些纷扰呢?
甚至于,她都不敢想杨俊的毒怎么样了,她到底是睡了多久,这样的时辰杨俊会不会不测?
一个又一个的疑虑袭来,湄之忍不住的又把杨广恨上了。
如果不是杨广美其名曰自己该好好睡一觉而打昏自己,哪里会耽搁,湄之的确是最爱自己没错,可要是让一个一直保护自己,然后又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中毒的人死掉,湄之自问没这么厚的脸皮容忍这样的事。
她不待多想,就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风如她所想的那样冰冷刺骨,可她没有多在意这些,而是站在风里开始发呆。
怎么会发呆的,这就是个实际性的话了,想想这陌生的院子,陌生的房子,应该是已经入了马邑城内。
可是湄之刚到就被杨广敲昏了,哪里还能知道杨俊在什么地方,她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搞不清楚。
又是一阵愤恨,她想也不想的,转身朝右,就算找不到杨俊,找到个人问问也好。
可她刚转身,就看到了罪魁祸首,一时仿佛定了身,再没动作。
“杨俊在哪里?”
开口就问杨俊的下落,可见湄之是真的着急的,可是杨广站在那不动,也没说话,目光里的暗沉一点一滴的在聚集,在凝结。
“他自会有太医看,你该好好休息。”
湄之一下就被触怒到了冰点,她以一种从未对杨广表现出来的眼神对着杨广,那满满的含着拽着拥着的杀意,一时慢慢流转在整个眸光里,再溢出冲向杨广。
“你让开。”
杨广的目光一变,随着那样的气息变的彻底,沉沦的一丝光亮都捕捉不到,然后那一缕沉化作了无数锋利的刀朝那杀气冲了过去。
两两相对,杀气蓬勃,一触即发。
“你真的这么担心,担心到连自己都不顾?”
因这一句话,湄之瞬间收起了到冰点的,含着死亡的气息,顾不得什么就此捂着胸口咳了出来。
这样滴水成冰的日子,这样怕冷的湄之,这样伤后未愈的身子,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心神牵动,怎么惊得起站在这风中和杨广纠结这些旁人的事情。
湄之的杀气一收,杨广也收回了那样深刻阴沉的眼神,仿佛这两边的力量在空中走了个两会,在还未相撞之际,就散了开去。
这样的冲撞是不曾有的,无论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愤怒,湄之从来没有将这样的杀气明显的对着杨广冲撞过。
至于杨广,更是不可能对着湄之做出有丝毫相对的事情,可是偏偏在这一个瞬间,好像什么平衡被打破了一样。
他们不再是他们,不再是那一对,相互携手的伙伴,不再是信任以极的亲人,更不是曾经相爱的情侣。
杨广的心似乎碎了,湄之的心却不知道飘落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捡起来的会是谁。
“你咳咳”
一声强过一声的咳从湄之嘴里溢出,湄之撑着木栏,几乎整个人就要倒了下去。
索性,杨广一瞬就靠了过来,将湄之揽在了怀里,阻截了湄之滑落下去的身子。
“先养好自己好不好?”
杨广的语气已然是带着服软的趋势,带着无可奈何,也带着心疼。
也就在这一瞬的服软,一瞬的无可奈何,还有这一瞬的心疼中,湄之的指抚向了杨广的一处穴位,不过轻轻的伸指一弹一触,手法精妙准确。
这一刹那的闷痛自杨广的胸腔传染开来,杨广身子一麻,头一昏,以软靠在那木栏上。
反倒本该是怯弱的湄之,一个闪身转到了一旁,哪里还有半分的弱态。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永远不会对你动手的人,对不对?”
仿佛是知道杨广在想什么,湄之很干脆的说出了这句话,同时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广。
杨广没有说话,也许此刻的杨广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此刻的感受,他只有用沉寂的眼神看着湄之。
湄之仿佛没有感受一般,并没太去在意杨广这样的眼神,她微微的一笑,可比这雪中的冰霜,冷的让人觉得那分明没有温度,却依旧维持的笑容,让人这样的寒颤四起。
“你以为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从我对你开了那枪起,你就该放下我不会对你出手的心思。”
历经这么多个时日,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湄之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zero,可是在这样的时刻,湄之却坦诚了那样的一枪。
或许,杨广有些明白湄之的所思所想了,可明白归明白,却永远不会认同。
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受伤,可是这一点点的伤,要让他痊愈,不在话下。
于是杨广对着那比冰还冷三分,比雪还美丽七分的笑容,轻声道:“我知道,不管你怎么样,我也永远不会对你出手。”
就这一句,该是无比温暖的话,可也许是因为在这冰天雪地里的不合适,也许是因为在这气场里的不适应,始终没有掀起什么涟漪。
湄之依旧维持着那笑,没有丝毫变动,只是手指搭上了那木栏,微微一紧。
“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杨俊在哪里,杨俊怎么样了。”
话音一落地,湄之就动了,她根本没去理会杨广,也没打算等杨广的回答,仿佛那一句话只不过是一句白说的话。
风雪渐渐的加大了力度,湄之翩然而去,颇有种白衣翩翩的味道。
杨广眼瞧着,却始终没有说上什么话,只是看着那身影消失,然后他轻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