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个学生组织当中,如今的社团联合会恐怕是最为风光的,单从有自己的办公室,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社团联合会的办公室离时评社的活动室并不算太远,直走上个楼梯拐个弯就到了。这间办公室本来是实验楼的管理办公室,但是后来管理办公室搬到别处去了,这个办公室就空了下来。
校领导本来的的意思是给三个学生组织作为一个共用的办公室,但是到后来,渐渐地青协和学生会都不在里面办公了,两个组织的负责人也很少来,就慢慢变成社联一家用这个办公室了。虽说如此,办公室外面的牌子还是挂了三个。
“社团联合会”
“团委学生会”
“青年志愿者协会”
几乎是和昨天唐瑞他们去找钱斐的同一时间,唐瑞他们又聚集到了一起。今天来的压力还是不小的,因为今天晚上有一个小测试,今晚作业也比较多。虽说如此,唐瑞还是没顾忌太多就直接叫着其他人来了,其他人除了宋灏以外,从神态上也看不出对晚上的事情有什么慌张。早些时候,苏蕙也去通知了戴敏。
众人刚走进图书楼楼梯间,发现钱斐早已经站在楼梯上了,乍一看好像是在等着他们的到来。看到唐瑞他们,钱斐忽然回过了神来,走下台阶把那份通知原件交给了唐瑞,之后走到了唐瑞的前面。戴敏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大家很快就到了办公室的门前,门缝里不时有空调风溢出。
钱斐敲了敲门,打开门的是钱斐的老熟人,何海达。见到钱斐的到来,何海达显得有些吃惊,但是他看到钱斐身后的戴敏,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显然钱斐是来摊牌的,或者说,是来砸场子的。在房间里面坐在沙发椅上的曾天锦推了推眼镜,正看着零零碎碎的文件,俨然一副领导姿态,有人进到房间里来,曾天锦也没抬头看一下。知道听到何海达说是钱斐,曾天锦才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门附近的一堆人。
“钱主席,有什么事情吗?带这么多人?”边说曾天锦把一节抽屉推了进去。
唐瑞注意到了曾天锦的这个动作。
“曾会长,我们是来跟你讨论一件有关学生会和社联的事情的。”
“哦?这样,那都进来吧,里面凉快。”曾天锦示意众人进来。
“曾会长,可能这些人你都不认识,我来介绍一下吧。”
“行。”
“我自己直接来吧,曾会长你好,我叫唐瑞,来自高一九班”
“高一?钱主席,你这么快就物色下下任接班人了?”
“你——您误会了,我是时评社的社员,今天我们来是处理时评社的事情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你们戴副社长了。”
“时评社被学生会通知解散,会长,您知道这么回事吗?”
“解散?我不知道。社团的设立的裁撤那是德育处的权力,就是我这个社联会长也没有这个资格。”
“那——何副主席,你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那这鲜红的两个章会是谁盖得呢?”唐瑞边说,边拿出了那份通知。
“这还不简单,有人假借我们的名义去盖不就好了?”何海达也没看一眼唐瑞拿出来的东西,直接反问道。
“何副主席,你可能有些迷糊,这个章可不是谁都能拿的。”
“那找你这么说站在你身边的这一位反而更有嫌疑啊,他可是学生会主席,我平时都碰不到这个章。再说了,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直接在团委盖,老师在那呢”
“您平时确实拿不到,不过前段时间社团招新的时候,您拿得到吧——那可是团委组织的。”
“好好好,就算我能拿得到,我也不可能在团委盖这个章吧?”
“当然,你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盖,唯独就不可能在团委盖。”
“你什么意思?”
“复刻一个不就好了?”
“笑话!这章只要油印盖的不好就没法复刻,再说了,为什么一定是我复刻的呢?”
“油印盖的不好就多盖几次,总有一个可以。不过确实,不只你一个人能复刻,但是只有你一个人能拿到时评社的钥匙。”
“时评社的钥匙?笑话!每个人都拿的到,去德育处登记一下不就好了?”
“不,你不需要。”
“我怎么不需要了。”
“因为有团委的杨老师。”
听到“杨老师”,何海达默不出声了。
“如果我所说不错,在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你是负责监督大扫除的吧?而那天呢,团委的杨老师因为赶飞机的缘故,把能够开所有社团教室的钥匙串交给了她觉得很靠的住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对,是我拿的。进每间教室检查卫生,不是我应该的职责吗?”
“但是从别人社团抽屉里拿东西,可就不是应有的职责了吧?”
“拿什么东西?”
“社团的人员名单。”
“不见了?”
“不,还在。”
“那你凭什么说我拿了?”
“跟印章一样,复制一个不就好了?而且这个比印章简单多了,喏,这里不就有一台?”唐瑞指了指曾天锦面前的打印机。
“我跟这位戴小姐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解散她的时评社?”
“你跟她确实没有什么联系,但是这个通知的对象可不只是她,还有我身边的这位——钱主席,如果这个通知被校领导看到了,你觉得,钱主席还能是钱主席吗?您,不就去掉一个‘副’字吗?”
“海达,真的没想到是你……”钱斐看起来有些神伤。
“行了姓钱的,别在这装好人。好了,小高一,你说够了。对,是我做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呢?”
“呵,不说了,我知道反正会被发现。不过姓钱的,你好像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确实,我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
“钱斐,你觉得你做的很好吗?你那些什么改革,很好吗?团委难道就不该有人来帮忙做工作吗?”
“我派了人给你啊。”
“你那些人是什么?什么都不会的饭桶!怎么教怎么叫都不会,你培养了些什么?天天享受着你给的福利的一群懒猪!做工作一个都不会去做。都要我——亲自去做,你有脸做这个主席吗?你除了去完成你的构想,你去做过事情吗?!呵,其实我不用搞这么一出,你也死翘翘了,只要我哪一次不去安排,领导怪罪下来,你这个主席就是首当其冲,迟早也被撸掉。我真的搞不明白,当初你是怎么被选上的?就会指挥别人不会干活的人能当学生会主席?只能说,我这个人确实不会搞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被发现,那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就是要干,你有什么用?我就是让秦政来当这个主席也不能让你!”
何海达的一通话让在座的都很震惊,唐瑞也不例外,虽然唐瑞不清楚学生会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但是现在看来钱斐确实有点不如他的外表所看上去的那样正经。
“为什么?我哪里没做了?”
“少装可怜了。好了,我要说的也说完了。我走了,告辞。既然我没能把你推倒,总有人能把你推倒。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德育处辞掉所有的职务,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破学生会里面待。”
何海达用肩膀用力撞了一下在原地愣住眼睛变得通红的钱斐,摔门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哎,学生会真是复杂。”曾天锦说了句风凉话。
“还有你呢曾天锦。”钱斐红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曾天锦。
“生什么气啊,主席,我又没犯什么错?”
“海达可不会想到一石二鸟的这个法子。”
“还有哪只鸟?”
“时评社。”戴敏郑重其事地说。
“你时评社本来就半死不活,你们社长都给休学了,随便找个理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看未必。”唐瑞说了一句。
“哟,这位新同学,怎么感觉你才刚入学没多久,就比谁都懂呢?你不会是想把这个罪名安排在我头上吧?我的时间很有限,失陪了,我要去晚练了。”曾天锦起身准备离开。
钱斐用手一把把曾天锦抓住,但是曾天锦用力一甩就甩开了。
“怎么?还有事吗?盖章那天我是和何海达一起去的,但我可不知道他拿来干这些事情。”
“听人讲,会长你以前也是时评社的吧?”
“是,我是,不过后来退了。”
“为什么退呢?”
“这个我可以不回答你吧?”
“当然,不过您能解释为什么社团招新的时候没有时评社的位置呢?”
“她们自己没弄吧。”
“才不是,我去社联申请了,但结果就是没有我们。”
“除此之外,你社联的人好像还把人家放在图书楼楼梯前的牌子给撕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这都是底下人做的,跟我有啥关系?”
“你就少卖关子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众人定眼一看,发现是被停学的严晋。
“哟,严晋,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是怎么下台的。”
“下台?有够搞笑的,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个被休学的人是怎么来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利用学生会的这招,可是我没想到的啊。”
“我利用他们?不过是这些人太容易被利用了而已。”
“你——”钱斐攥紧了拳头。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对往事揪着不放呢?”
“我揪着不放?严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曾天锦,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成败荣辱不过是浮云而已。”
“浮云,那你当什么社长?”
“那是杰社要我当的,我也跟他说了好多遍,我不当,我也跟你讲过,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还杰社呢,不过是个小人。”
“你知道为什么杰社不让你当社长吗?”
“他不喜欢我的文章罢了。”
“不,他十分欣赏你的文章,但他不赞同的你的社会功利化。”
“功利一点有错吗?”
“本身没有错,但你不可能事事功利化。”
“好了,不想听你讲大道理,反正你们也不能认定我是他的同伙,我先走了。”
唐瑞健步走到曾天锦的桌子旁,拉开了抽屉。把一枚“团委学生会”的印章摆在了桌上,他还翻到了德育处和教务处的章,甚至是校长办公室的章。
“小高一,你这可就过分了。”
“那曾会长,你要怎么解释这些呢?”
曾天锦闭上眼睛,攥起了拳头。
“好,是我干的,又怎么样呢?我可没他那么蠢,我可不会去辞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恨啊,我是谁?全国第一!结果呢?我却连一个时评社的社长都做不了,时评社是什么垃圾?全社不过十多个人,我去做都是看得起!你——严晋,就你写的那些不痛不痒的文章,还能当时评社的社长?评论,光评论可没有用,要去做才有用。所以我就离开了只会说大话,自以为看得透彻的时评社,去了社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这个只会空想的时评社早点关门。我拼了命的巴结,才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这可比你那个破社长名头可好多了”
“你就不怕老师和学校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随便写个通知,盖个章,散布谣言出去,看看是舆论厉害还是自证清白简单。你还记得上一个团委值班的老师吗?”
“傅烨。”
“对,就是他。”
“不就是因为私收学生贿赂被撤掉了吗?”
“那件事是你干的?”
“我可没说。”
“你可真恶毒啊,你的良心何在啊?”
“从那个J宣布你是社长那天,就不在了。哎,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这些整天善良无比的大好人说了,我走了。严晋,你,有本事站在这不走。”说罢,曾天锦就离开了。
剩下的人相顾无言。唐瑞到最后也没能完全证明这件事是曾天锦教唆何海达干的,尽管曾天锦已经承认了下来。唐瑞显得很失落,不仅是因为没能完全推理出来事情的原委,更因为这些人做这些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罪大恶极,甚至还有可能是对的。其他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原以为是站在正义一侧伸张正义,但是现在正义和邪恶的定义似乎显得很模糊。
严晋一声不吭地把放在口袋里的录音笔交给了钱斐,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图书楼,离开了学校。
唐瑞问钱斐那份通知的原件是从哪拿到的,钱斐没有回答,拿着录音笔离开了,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大家多保重吧,先走了。”
唐瑞望着眼前的墙壁,重新回想着钱斐和曾天锦的种种言论,他恍然大悟——但他已无力改变,他看到了眼前的这一面墙壁刷满的白腻子粉,但另一个面可能并不是这样。
谁也没有说话,都离开了社联的办公室。
第二天,何海达辞去了所有的职务。
第二天,钱斐兼任团总支部书记。
周五的早会,崔副主任当着全校人的面宣读了对曾天锦的处分决定:
免去社团联合会会长职务,记过处分。
唐瑞听到决定,没有感到一丝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