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落昭跟在若竺身后七拐八拐拐入一条笼统的美食街,闹市头摆放的小玩意不少。对吃不兴多大兴趣的赵落昭从荷包中拿出一些碎银给若竺让她自个欢喜的买吃,踱步同礼淮一起闲逛。
“赵姑娘……”礼淮欲言又止。
赵落昭转头,看清礼淮神情后扯起勉强的笑:“礼公子,若竺与令兄确实门不当户不对,哪怕进了丞相府也是妾名。但……若竺对令兄却是动心,令兄对她也并非无情。如此想着,落昭哪怕再多怨念都得泯没风烟了。”
礼淮停在一铺胭脂摊前,捏着一盒胭脂沉忖,似听到却又未闻赵落昭的话,风拂过他的唇,走时却带走像是人气的叹息。
摊主盼来了一桩生意,又见来客身着不凡,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开口吆喝:“公子好品味,这可是新进来的胭脂,涂在您夫人脸上,那可比花儿都娇。”显然是将他旁边的赵落昭误以为他夫人了。
这倒也不怪摊主,礼淮玉树临风,旁边的姑娘虽被面纱遮住面容,但露出的美目盼兮流情,与其甚为相配,可以说的上是一对璧人儿。
并无作反驳,礼淮问到:“这胭脂多少银钱?”
“这盒不贵,50个铜钱即可。公子你看看这盒,这盒才是胭脂中的好货……”说着摊主拿起一盒装饰极其精致的胭脂,打开的瞬间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在摊主的极力推销下,无法拒接的礼淮买了四五盒胭脂,都是最为金贵的那种。赵落昭看着无措的礼淮不由笑出声来,惹得礼淮怒目而视,赶忙随手拿起边上摊上的簪子询问价格。
待两人都从摊家身边脱身时,手上都不可避免的多了分量。礼淮将胭脂皆数递给赵落昭,道:“本来是想买给若竺姑娘的,算是作为日后兄嫂的礼……”收到赵落昭惊讶的目光,不由清了清嗓子,“这寻菲,我闻着与你挺配便买了下来。”
赵落昭抬眼正好对上不好意思挪开眼的礼淮,弯唇伸手欲接过力礼淮递过来的胭脂,被吃饱喝足找他们来的若竺喘着气打断,“小姐……你们……我快找哭了。”说着拍了一下不停起伏的胸口缓气,“你快吓死我了,礼公子、小姐!我一回头你们人就消失了!你们……”
连忙打断若竺,从礼淮手中接过胭脂留下那一盒寻菲,其余尽数塞进她手中,“这是礼公子送他兄嫂的礼物。”
“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随后便红了双颊跺脚:“小姐你别胡说,我与礼三公子……况且他也并未说……哎呀,小姐!”
“他敢,要是他负了你,我剁了他。”赵落昭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婢女,口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嗯……”礼淮哑笑的说:“两位姑娘请放心,令兄不是无情之人。既然两人有情,令兄也定不会负了姑娘。”
“哎呀,礼公子你怎么和小姐一样坏!”恼羞成怒的某人扭头,被赵落昭戳了一下在耳旁说:“你看,那是不是礼三公子。”
“小姐!”
“二哥。”礼淮惊讶着说。
若竺一转头,看见同礼淮并站的的礼季,先是羞涩一眼,随后便是惊讶,扫了一眼左右戏谑看着她的俩人,只得低头躲过礼季看过来深情的眼眸。赵落昭眼中全无惊讶之色,反倒露出预料之中的眼神,不动声色打量着礼季,眉目端正,一身正浩之气,唯独一双眼睛与礼淮挺像的。
“礼三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赵落昭缓缓开口。
像是才注意到赵落昭,礼季顺着声音看见赵落昭,闪过一丝惊艳,拱手道:“姑娘过奖了,得如此美人称赞是礼某的荣幸。”
赵落昭垂眉低笑不反驳,对礼淮说:“礼四公子,方才我在那看中了一见东西,可否陪我去一趟。闹市人多,小女一人不免有些害怕。”
礼淮对着赵落昭的暗示点点头,对礼季说:“三哥,若竺姑娘麻烦你先照顾一会,我陪这位姑娘去去就回。”说完,跟上赵落昭的脚步离开,将独处时间留给两人。
“若儿……”礼季含情脉脉开口,往前站在若竺心仪姑娘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许久不见,你可有想我?”
“嗯……”蚊子一般小的回答,之后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垂眉的缘故,礼季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疑惑,嘴角带笑:“一日不见,倍思佳人。”心下却奇怪,明明是书信中告诉他今日同小姐来闹市,正好自己也有了向她提亲的想法,便前来赴会。
“你这个人真是……油嘴滑舌。”说着却红了脸。
“我也只会对你一人油嘴滑舌,不好吗?”礼季将若竺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闹市人流熙攘,垂吊的灯笼却明又暗,灯火阑珊映照两人不分彼此的身影,过往行人也皆纷纷将目光投在这对人儿身上。若竺感觉到这些目光,将头更深的埋进礼季胸膛,笑的格外甜蜜。
另一边的赵落昭与礼淮坐在不远处的隐蔽小店中,视线清楚而不被发现的地方,目睹一切的礼淮后失笑的摇头,欲言又止,又一摇头。
赵落昭在桌边顺着画着圈,不做言语。许久之后,从衣袖中拿出方才留下的寻菲胭脂放在礼淮面前,“多谢礼公子美意,只是落昭不敢受如此厚礼,还望礼公子收回,日后赠予心仪的姑娘。”这玩意,拿在手中到底是过于烫手。胭脂,向来是买给自己喜欢的姑娘的。若竺收了倒还合情理,长嫂如母。
赵落昭眉目微垂。
礼淮没有接,如同预料到神色不动将东西又推回赵落昭面前:“方才你与我的言谈,想必是将我当作朋友。这寻芳算是一份薄礼,若赵姑娘愿交我这朋友,便收下。若不愿,礼某这一番赤子之心怕是又要付之东流,生悲之情了。”
赵落昭盯着礼淮修长的手指,心中倒不知是兴或苦,从袖子中摸出方才买的简朴玉簪,道:“礼尚往来,往后你我便不用公子姑娘这些称呼了,过于生疏。”顿了顿,笑着说:“你唤我落昭,我叫你礼兄可好?”
“我有一字,唤我谦之便可。”礼淮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不禁俊笑:“落昭可知我名、字由来?”
“由来?”蘼芜眼珠子转了转,“愿闻其详。”
“淮上君子,谦谦如玉。”礼淮笑道,“不知落昭名可有由来?”
赵落昭摇头:“家父家母随意取得罢了。”
“落昭家中尚有父母?”礼淮好奇。
“我七岁入了青楼后便与家中失了联系,所以并不知晓。”说这话时,赵落昭眼神平静,没有一丝对把她卖入青楼的父母的怨恨。
礼淮不再对此作言语,话锋一转:“届时若竺入我韩府,你只身一人怕是寸步难行。即使有皓王相助,却也无知心可信之人。”
话并没有挑明,赵落昭心中了然。哪怕是这皓王暗中帮助,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派来照顾自己的也定是一颗棋子。自然,随时又被弃棋的可能。
“明日是赶集之日,往常我府中家奴便是在这日被管家带入府中。不如,明日你我二人再聚于此?”礼淮建议明日同赵落昭一起买个死契的奴仆。
“如此多谢谦之。”赵落昭全无思索便同意下来。
礼淮温润的眼中笑意浅显,将桌上的玉簪收入囊中,转头看着远处依依不舍道别的俩人,灯火映入眼帘,看起来莫测晦涩。
顺着礼淮晦涩目光望去,呆愣片刻后调笑不已:“这着实是像极了老蚌被人撬走珍珠的场面,你不甘我不愿。”
“你这比喻,真是……”一时之间,礼淮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摇头随后轻笑。
赵落昭看了他一眼,和着他微笑。街巷边昏暗透着的光若有若无,平白添了几丝暧昧。
不知何时,赵落昭脸上的面纱滑落,黢黑明亮的眼睛纯洁无垢,挺立的玉鼻下微微张开的殷唇薄情冰冷,纤长的睫毛勾着天然的眼妆,眼角挑起处偏又点缀一粒红砂,魅惑勾人。
礼淮虽已见过赵落昭的真容,却还是不免同初见那时依旧被惊艳到。自认为见过女子无数,但唯一将这两种气质纳入一体却是唯有她一人。
干净纯粹却又无形的透着万种风情。
礼淮不禁一愣,勾唇自嘲一笑。抬眸中与赵落昭四目相对,似幻觉也似自己的臆想,幽幽的暗光下,望见她看向自己淡而苦涩的情,一晃而过。
礼淮再仔细看时,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落昭对盯着自己失神的礼淮施以一笑,抬袖颔首挽起微斜挂自己脸庞上的面纱,在礼淮看不见的角度拭去眼角的水汽。
遗憾的是礼淮并未看见这一幕,庆幸的也是他并未看见她这一幕。
俩人都不过是只身与浩浪拼斗的孤帆,而赵落昭更是味拼那一线生机的孤注一掷的赌徒。
这种情况下,彼此知道对方的动心才是最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