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哦，对了，这是青鸟族的五残之窟。
煜苍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钉着他四肢的铁钉带动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钻心的疼让他瞬间恢复意识，冰冷的汗，阴凉的风，穿心透骨的枷锁，他努力的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水攸，画龙珠，碧龙族，以及由他亲自固守的禁地。
头有些疼，他不知道他一直以性命守护的族人给他用上了青鸟族最残酷的刑罚三魂七魄钉，钉从天灵眉心两耳咽喉同时贯穿，禁锢他的灵魂，所以，即便肉身腐烂，他也不会死。
脑中思绪万千，可他却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凌乱的记忆，破碎的容颜，似乎努力在勾勒一幅完整的画面，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五残之窟内阴冷的风，和锁链摆动的声响。
被撕开的胸口缓缓溢出深红的液体，隐约可以看见半颗心脏被一根极细的银丝缠绕，扑通扑通，有规律的跳动，但他却听不见。
而另外半颗，可能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半颗心代替了画龙珠，而他成了镇压五残之窟怨灵的活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他不能动亦不能言，意识反而越来越清晰，往事历历在目，到让他无辜怀念起来，按理说，他应当恨才对，可此时，恨意却半点不存。
煜苍爱饮酒，尤其是爱饮凡世的酒，所以每次借故出去买酒，返回时更加磨蹭，明明只需几天的事，硬拖上三五十日，还要族人再三催促才会回来。
而今，更有甚至，御风而行瞬间便到，他却用步行，横穿雨蒙山，顺着凡人开辟的林荫小道一步一步向雪峰走去。
雪峰，就是青鸟族之居所。
这方圆百里也有不少村落，青鸟族虽属妖类，但也和人类共存了许久，互不干涉，相安无事，雪峰由画龙珠庇护，也少了凡人的滋扰，而也因青鸟族，周围很少出现其他妖类。
路边，茶摊，偶尔有路人来歇脚。
“嘿嘿，小姐真生的美貌，怎要扮作男儿装？”煜苍不等那人同意便自顾自的坐在其对面，笑嘻嘻的上下打量。
那人面容清秀，但明显能看出是男子，听煜苍这般说倒也一点不气，自顾自的抿了口清茶，淡然一笑，道：“过奖。”
旁边几人开始没怎么注意，待煜苍开口便纷纷朝两人投来目光，惊异？诧异？更多是看戏。
“那敢问小姐怎会一人在外？”煜苍又问。
话音刚落，旁边一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接着一阵猛咳，周围瞬间传来大笑，只等着那人开口。
“自是为了你。”这话说得满条斯文，正经的让煜苍瞬间额冒冷汗，顿时，周遭再次传出哄笑，煜苍懊恼的掩面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掩饰的一咳，低语道：“水攸啊水攸，隔了这么久，你还是那么无聊。”
周围笑声不断，早已盖过两人的声音，煜苍见水宿一副雷打不动的淡然神色，不禁咂嘴抱怨。
“比不上你。”水攸斜睨了他一眼。
煜苍无奈的耸了耸肩，无辜回道：“高处不胜寒呐！”
离开茶摊，两人朝雪峰走去，路上，水攸忽问：“你就这么不想回去吗？每次外出眨眼间，返回却要十天半月。”
煜苍重重的叹了口气，似有苦衷，而后皱眉道：“不饮酒的人无法理解我。”
“青鸟族也有美酒。”水攸道。
“不醉的酒不叫酒。”煜苍反驳。
水攸轻哼，煜苍递给他酒，水攸摇头：“我不喝。”
“无趣。”煜苍哼哼唧唧的自己独饮，走了没多久，练了块石头又坐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水攸问。
煜苍摇了摇酒，脱口道：“累了，歇歇。”
水攸轻叹，再不多说，也找了块地方坐下，雪峰离这儿不远，若他愿意，下一秒就能到，若他不愿意，估计也能走三五天。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可是青鸟族的领地。”煜苍一边喝酒，一边问，看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水攸神色微变，笑道：“亏你还注意得到。”
“重点？”
“四处转转，看望好友。”
“扯淡。”
“那你说了算。”
煜苍哑言，半晌朝水攸瞟了一眼，水攸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眯眼问：“怎么？”
“我在想象你穿女装的样子。”这话说得分外诚恳，半点不掩饰。
水攸脸色一沉，终于看出了点怒色，煜苍心里一喜，更加变本加厉的上下打量，时不时的咂嘴称道：“瞧你这模样，应该是个美人。”
说话间又摇头叹息道：“你说你为什么不是女儿身呢？要么，我早娶你了。”
水攸脸色变了又变，由红转白右白转绿，煜苍饶有兴趣的继续用目光添油加醋，谁知眼看就要怒火中烧的水攸忽然平静了下来，起身拍了拍尘土，淡淡回道：“你若想看就去妖园碧龙族，我有一姐姐，倒可以满足你这一心愿。”
“嗳？”煜苍半天没换过神来，只听到姐姐二字，就问：“你有亲人，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几时说没亲人了？”水攸反问。
煜苍咂舌，“也是，你没说过。”
片刻，煜苍才回想起方才的话，又问：“你姐姐是谁？可有你女装好看？”
一句话再次勾起水攸怒火，水攸二话不说随手一挥，却见白芒一瞬，纷纷落叶仿佛时间凝滞，煜苍心中一凛，手一颤，酒葫芦嘭的一声炸开，而他也被震出数步，满脸的酒水再加刚才寒冷的妖气，煜苍酒醒三分，赔笑道：“我不说了就是，你也别这么生气。”
水攸冷哼，半晌，仿佛自语道：“她叫月小司，你以后绝对会遇见她。”
“月？那你也姓月？”煜苍喃喃，忽问。
水攸没有吱声，遥望雪峰，道：“走吧！再不想回去还是要回去。”
说话间，身形化作一道虹光，飞往雪峰，煜苍刚刚惹了他，现在也不想再触他的逆鳞，乖乖跟了上去。
到了雪峰，煜苍怎么想也觉得不对，明明开始发问的是他，怎么最后反倒成了他的不是，重点一个字也没说，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煜苍心不在焉的来到大殿，族长见他，先是惊讶，再是皱眉，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苦笑道：“比我预期的要早回来三天。”
煜苍愁眉苦脸不说话。
“又出去喝酒，这样对你修行没好处啊！”族长接着说。
煜苍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咒骂道：可恶的水攸。
族长又道：“这次回来我打算让你去守五年雪峰禁地。”
煜苍应了一声。
族长满意的点了点头：“族里也只有你的能力可以胜任了。”
煜苍又应了一声。半晌，惊叫：“什、什么？！”
“嗯？”族长脸色一沉。
“五年？我去守禁地？那岂不以后都不能出去了？”煜苍瞪大双眼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族长严肃的点头，道：“正是。”
“我、我、我……”
“煜苍，你过来……”
煜苍走进几步，族长开口道：“你可知带外人进入族中会是什么后果？而且还犯了不止一次。这足以让你去峰顶面壁一百年。”
煜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顺从的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五年，五年啊！水攸你害死我了。煜苍在心里控诉，脚步沉重的踏出了大殿。
煜苍极度郁闷的打算回家收拾收拾就去山后的禁地守门，一路回去却不见水攸，估摸着别处转悠去了，倒也没寻他，只等收拾完再去找，然后一并拖走。
此时水攸若有所思的望向雪峰顶，眉头皱了皱不知在想什么。
“水攸？”一声疑惑，水攸回身。来人眉目清朗，英姿飒爽，虽是女子，但也掩饰不住凛冽之气，虽是个佳人，但明显是株带刺的蔷薇，看的水攸微微蹙眉，不解道：“是竹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声冷如冰，水攸心底叹息，看来时隔几年，青鸟族依旧排外，不过她这个问题真是明知故问。
“我这就离开。”水攸也不想与费唇舌，转身离开。
竹音见他走远，也没为难，除了煜苍外，谁还敢将外人带进来，也只有他才会无视规矩，竹音心底恨恨的想，扭身离开。
“碧龙族……哼！”竹音呢喃，思绪万千。
水攸离开雪峰，像这种情况也不是发生一两次，每次他到青鸟族都会被赶出来，不过大多数是竹音，那女子似乎有意监视他一样，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将他撵走。
水攸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他每次走到雪峰还是忍不住想进来。
“呵，你又被竹音赶出来了？”煜苍慢悠悠的出现在一片薄雾中，一手拎着酒，一手托着小巴，饶有兴趣的盯着水攸问：“我说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为什么她总是针对你？”
“没有。”水攸面色一沉，再不说话，欲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里？”煜苍追问。
水攸理也不理他直径走了，煜苍抓了抓头发，轻哼一声：“不知道禁地允不允许带外人，哎，算了，先拖他过去再说，那鬼地方怎么能只有我一个。”
“嗯？”水攸忽然停了下来，眼眸一转，扫过身侧树林，眉头微皱，似有不悦。
晴空万里，除却雪峰上的皑皑白雪，只是这雪景一般人看不到，煜苍和水攸离开后，一条黑影迅速朝一个方向逃离。
“如何？”声音尖细的月祭开口，冷艳容颜，眼细如丝，红瞳似血，看不出是男是女，尖细的爪子摩挲着树干，眼角微瞥急忙跑回的独目男子。
“我想我被发现了。”独目男子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两条胳膊布满青黑色的鳞甲，身体微微弯曲，浑身散发一股奇怪的水臭味。
“风祭，你这满身臭味，我想不发现也很难。”独目男子身后忽然现身一名白衣翩翩的少年，容颜俊美，眼神邪佞，脸色苍白如纸，却是黑瞳如墨。
风祭愤愤的剜了他一眼，他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的来回打量风祭，讥讽道：“碧龙族竟出了你这样的废物加怪物，也难怪会衰落至此。”
“够了，雪祭。”话音刚落，少年身体突然离地，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提了起来，顺势一仍，少年身形一闪，安然落到月祭身侧，冷哼道：“花祭，你！”
光华散，花祭出，风华绝代，气质妖娆，眉目间透着些许沧桑，深邃的瞳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看不懂，看不透，却是难以忘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月祭忽然开口，尖细的声音令雪祭微微一耸，立刻安静下来，锐利的指甲戳进树干，好似在自言自语，勾起的唇，扯出一个残忍的笑。
“无论如何，必须夺回画龙珠，我想龙子即使发现我们也不能阻止。”花祭道。
雪祭不屑的哼了一声：“龙子若有心夺回画龙珠岂要我们在这里费力气？”
“雪祭。”月祭扭头，雪祭打了个寒颤，退了几步不再说话。
“龙子怎么想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夺回画龙珠即可。”花祭继续道。
说着，她又将目光落在欲言又止的风祭身上，问：“他们是否去了青鸟族禁地？”
“看方向应该是。”风祭回道。
花祭若有所思，月祭嘿嘿一笑，道：“鬼祭说话了，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嗯？”三人一同回过神来，月祭抽出指甲，舌尖轻舔，笑得分外诡异。
禁地就在雪峰山后，煜苍摆着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想去捉弄水攸，可水攸明显心不在焉，问了他几次，水攸都借故不答，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到了禁地。
可刚到禁地，煜苍就傻眼了，让他傻眼的不是禁地出了什么事，而是面前的竹音。
两人并无使用任何术法，徒步而来，但竹音明显不是，只见她面若冰霜，刀子般的目死死盯着水攸，水攸汗颜，遂转身打算离开，煜苍见状，忙道：“怎么？怎么？为什么老头让我来看禁地你怎么也来了？我可没听老头说你要来。”
竹音冷哼：“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你会带个外人来守禁地，你知不知道禁地里的东西对我们很重要。”
“我怎么不知道，你若不高兴，那咱俩换换。”煜苍酒劲上头，明知犯错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叫嚣。
竹音怒极，扬手间一道冷光嗖的飞向煜苍，冷风呼啸，带着令人心颤的杀气，煜苍忙抬手去挡，谁知冷光竟嗖的从他颈侧穿过，直逼水攸。
却见水攸忽停，冷光在水攸外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啪的一声，水花四溅，竹音哼了一声，扔下一句：“我会回去禀告长老。”说完，蔑视的扫了一眼水攸，绝尘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