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辆路上行驶的马车吸引了很多路人的视线。
马车的外观并不算起眼,吸引人们目光的,是马车前的驾车之人。
女子驾车……
倒也不算太出奇的事情,虽然不多见,可是谁没见过几名奇女子呢?与其说是那名名女子吸引了目光,倒不如说是因为她披在肩膀的军装。
女子军官在帝国并不少见,只是在飞雁相对较少。可是看这女子衣服上的肩章,再看她的年龄,又是在飞雁城里!那么她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
知晓了她的身份,这些路人反而更是好奇,到底是哪位大人物,才值得让那位亲自驾车呢?
说不定这事儿,会成为街头百姓接下来的几天里,闲时饭后的主要议论内容。
马车继续沿着街道行驶……
在很久以前,人族一方为了防备未知的威胁,本能的开始在自己生存之地筑起高墙,用来抵挡野兽等敌人。
如今,这项本能被保留,且在保留的基础上,被加强了许多许多。
阿普罗特之战结束后,帝国发出指令,一座座高墙犹如壁垒一般筑起,将人类的家园包围在内。
各地的高墙,由于地理位置不同,所接受的威胁也有高低之分。所以,高墙的高度并不统一。
飞雁,位于帝国边疆,直面帝国北方。在这,真正的边界处,高墙的高度可达七十余米,长度一望无际。战士们,每天徘徊与高墙之上,注视着北方的土地。
在边界以后,是维持着飞雁运行的诸多城市。在这里,距离边界最遥远的城市,两者之间可达千里。
中心处,便是飞雁城,这里的高墙虽不及边界,但也有四十米高。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刻,天边的云彩一片血红。如今以是秋季,这几日有许多南飞的大雁刚好经过飞雁城,飞雁过飞雁,倒是另有一番风味。
天空中,许多大雁成群的飞过,黄昏的景色,配上成群的飞雁,异常壮观。
在天空中向下望去,飞雁城的城墙边,停放着一辆马车,车上无人乘坐,附近也无人看守,拉车的马被缰绳拴在一棵树旁。
马车边的城墙上有两个黑点,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是驾车来到这里的温灵,另一个小的自然便是她车厢里拉着的那个男孩。
由于高度原因,高墙上的两人,头发顺着风向摆动,男孩面向城内,抬着头望着南飞的大雁,身上披着一件外衣,是带他来这里的那女人他强塞给他的。女人站在男孩的身后,注视着抬头仰望天空的男孩。
景象固然壮阔,但可惜始终一成不变,感受过它带给你的惊艳以后,便逐渐厌倦。
男孩转过身看着女人,眼神中仿佛在向她询问,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温灵注意到男孩看向自己的眼神,走到他身旁,牵着他的一只手走到高墙的边缘。
此时两人面朝北,眼前是一片平原,远处,有森林,有河流,一望无际。身后,是可供数万人生活的城市,喧闹也热闹。在脚下不远处,还有一群在地面歇息的大雁尚未离开。
温灵伸出手,指向身前,所指的地方就是身旁男孩被带来的方向。她开口对着男孩说:“那边,就是将你带来的方向,应该就是你的家乡。”
男孩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视野所及只有秀丽的景色,在这当然是看不见他的故乡的。
男孩一只手不自觉的抬起,握住胸前项链的吊坠,望着远处的双眼似乎有些湿润。
在一旁的温灵自然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放下手臂,拨开被风吹乱挡住视野的头发,对着男孩说:“其实,你都记得,对吧?”
男孩的身体似乎微微抖了一下,但没有吭声。
温灵继续说:“你根本没有忘记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愿再提起,对吧?”
男孩低下头,不再看向远处,紧紧咬着牙齿。
温灵:“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无法接受事实。”
不是的!!!
身旁的男孩突然大喊出声,泪水已经顺着他的脸庞留下,沉默了片刻后,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只是个梦而已。”
温灵低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想要再次开口,刚要出声,却被男孩的一句话打断:“你怎么会懂……”
声音很小,可温灵却清晰的听见每个字的发音。
呼——
两人短暂的沉默,耳朵里只有风吹过发出的声音,呼呼作响。
温灵看向远方,她的头发顺着风吹动的方向飞舞,她的侧脸映射在黄昏下,显得格外动人。
她伸出一只手,按在男孩的脑袋上,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男孩没说话,只是侧过头,躲开放在他头上的手,似乎想用动作表示,自己并不认同她的话。
女人没有抵触他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讲话给男孩听。
我七岁那年,参加了自己母亲的葬礼,她的死因是被人所害。
母亲死后,我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我的父亲送到了远方城市读书,说是为了让我在将来继承家族。而根据那里的规定,我要大概等到十八岁那年才能离开。
为了达到父亲的要求,我很非常努力,努力的结果就是我比别人早四年完成了学业,那意味着我可以提前四年回家。
可回到家后,家里只剩下父亲留给我的几十封信,他在半年前就已经病逝。他甚至还想再瞒我四年。隐瞒的理由居然是怕我无法接受。
那次我甚至没能参加他的葬礼……
因为重要的人存在,所以我们的心里,世界才叫做世界。
可是重要的人不在了,世界依然被其他人称做世界。
于是我渐渐发现自己所体会到的感受,并不被别人理解,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曾经我最厌烦的,就是他对我的要求,正是因为那些要求我才被迫离开。
可是现在,那些话,变成了他仅剩的遗愿。
没有依靠的人,就好像无根的浮萍。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一了百了。可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我至少要完成他的遗愿。在那之前,我不允许自己就那么死去。
所以,我是知道的。那种事带来的崩溃感,会恐怖到让人失去生存的欲望。我说的没错吧?
少年没有回应,直立的身体有些颤抖,因为她的话,深深刺痛着他的内心。
那么,你之所以还可以活着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男孩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双眼,加上他低着头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见对他的询问后,他沉默了好久,脑海里不情愿的想起那个画面,梦中那人不断重复的三个字,终于他出声说道:“她想,让我活下去。”
得到答案后的温灵,没有注视了他片刻继续说:
时间是会带走一切的,人的未来充满变数,有一天,你会学到很多东西,结交很多朋友,也许还会……爱上一个人。
男孩:“爱?”
男孩带着疑问重复那个字,似乎他并不理解它的含义。
男孩:“那是什么感觉?”
温灵:“只用语言是无法描绘的,需要你自己去感受。”
男孩伸出右手放在心脏前,对着眼前的人说:“因为它,你修复了这里的伤口吗?”
温灵点了点头。
男孩:“那要多久,我才能遇见那个人?”
温灵忍不住一笑,说道:“那就要你自己去尝试了。”
温灵双手放在男孩的肩膀上,将他的身体转过来,让他面对着整个飞燕城。
她站在男孩身后,一只手向前摊开,对着男孩说:“在你找到那人之前,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温灵的话音未落,在墙下不远处的一群大雁,飞向天空,刚好经过两人的头顶,距离之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煽动翅膀产生的气流。
男孩呆呆的望着头顶那群飞往南方的大雁,在到达这座城之前,他在带他来到这里的那群人口中,了解了这座城市的名字,也大概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那群人,这个城市,还有在飞往南方的那群迁徙的鸟类,名字里都很巧带着一个雁字。
温灵看着愣愣出神的男孩,有些恍惚,回过神后露出一个与他刚刚相见时的笑容,
“现在你记起你的名字了吗?”
身后传来的言语让男孩有些迷茫,他转过身,望着先前女人所指的北方,也就是他家乡的方向,突然想起过去的某个秋天,也是候鸟迁徙路过他的故乡,恍惚记得梦中的那人,曾说过一句话:
秋风起雁南飞,人南去何时归。
如今,秋风萧瑟,大雁正在向南迁徙,而他也身在故乡的南方,只能远远向北方望去,注视着那看不见的地方……
收回思绪,回想着身旁女人向他提出的问题。伸出两只手指,拿起胸前的项链,举到眼前,将它贴在一只眼睛上,眯起另一只眼睛,视线穿过戒指,缓缓开口念出一个名字——雁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