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之事鸦儿自认为已对琪瑶有所交代,但却深知无法说服琪瑶之父,念及满叔历来照应之恩,又有天玺大哥此次全力举荐,鸦儿自认有愧于心,思虑再三,又与韩白氏商议之后,鸦儿便寻得满保长,也不说话,伏地便顿首三次,次次脆响,保长一时不解,连忙就欲扶起鸦儿,却听鸦儿说道。
“我听闻三叩于父母,九拜于君王,鸦儿自小深受满叔恩泽,与父母无异,鸦儿无以为报,在此行三叩之礼,欲认满叔为亚父,日后以父子之礼待之,还望满叔不弃。”
满保长自小喜爱鸦儿,此时见鸦儿如此郑重,更是喜不自胜,至于琪瑶婚事,也只当是鸦儿太小不懂事,待两人再长些年岁,再行撮合必可成事,也就不再计较。
鉴于天玺自帝都来回奔波,也不宜立即出发,众人商议便定了五日后再赴帝京,保长坚持要行认拜之礼,天玺与鸦儿劝阻不过,也只得听之任之,怎知保长广而告之,不仅邀了园内相亲,各路亲朋,更是邀了十里八乡诸多名士,大摆筵席,席间更是数度夸耀,不经意间也说起鸦儿将要前往帝京面见当朝丞相,众人皆是不住夸赞。
及至出发之日,保长为白启鸦儿兄弟准备锦衣华服,一应细软,俱是齐全,果真是行那亚父之责,鸦儿与白启又与韩白氏及凤曦拜别,依依不舍自不用说,琪瑶意料之中的眼泪婆娑,边哭边塞给鸦儿一个香囊一盒糕点,抽泣着说道。
“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琪瑶。喏,你爱吃的牛粪味桂花糕。”
白启与天玺本欲打趣,也去讨要糕点,一听是牛粪味糕点,便连忙闪到一边。鸦儿本见琪瑶落泪,正将出言安慰,怎知琪瑶如此语出惊人,赶紧解释道。
“我何时喜爱这牛粪味的桂花糕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琪瑶摸了一把眼泪,委屈的说道。
“以前我将桂花糕藏起留予你,每次你都大快朵颐,何曾剩过半块,直至前几日你说我给你那些桂花糕都有牛粪味,此时方知你爱吃牛粪味的桂花糕,这些桂花糕已被我焐了多日,已有牛粪气味,只是不浓,也不知你喜欢与否,你就将就着先吃吧。”
琪瑶这番话说得义正严辞,只听得众人捧腹大笑,也不知是琪瑶刻意如此,还是鸦儿果真就爱牛粪味桂花糕,只有鸦儿一人欲哭无泪,竟是无法反驳。众人少不得一番调笑,便在此欢乐气氛中,鸦儿与白启告别了栖居多年的满家园子。
前次来往京都,天玺皆是单枪匹马,来去如风,而今多了鸦儿白启,两人不善骑射,翠花健在时,牛是常骑过,马乃朝廷管制,均须登记造册,寻常人家可养驴骡,白氏两兄弟自是未曾骑过,天玺那匹宝骏,乃是丞相所赐,鸦儿倒是自信可以轻易驾驭马匹,韩白氏与新晋亚夫又怎可允诺,还是备了一架马车供三人同乘,也可让天玺少些奔波劳碌。
鸦儿三人随意侧卧在马车之中,车内铺满了韩白氏准备的厚厚鹅毛被褥,极大缓解了马车在山路上的颠簸,十分舒适,天玺自能体会其中妙处,顿觉韩白氏也非寻常妇人,想来曾经也应是富贵人家。
初时自是新鲜,鸦儿与白启总是掀起车帘,点评沿途风土,时日一久,也免不得寂寞,见天玺大哥与兄长白启均在闭目养神,便从被褥缝隙中掏出一片鹅毛,在天玺大哥与兄长耳根、鼻下来回轻拂,惹得两人忍不住打起喷嚏,鸦儿却是躺在一侧佯装睡觉,白启浑然不觉是鸦儿在捣蛋,揉揉鼻子便继续睡了。
天玺毕竟是习武之人,早已听得鸦儿动静,自是知道鸦儿的行径,只是此时也已无睡意,便对着装睡的鸦儿说道。
“到了帝京,断不可如此调皮,京畿之地,王孙贵胄,讲的是端庄持重,最忌轻佻浮躁,日后切勿喜形于色,我知你素来谨慎,又多主见,我自是放心,但帝京不比它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自是不少,你且记住,富贵权势可求则求,若是伤及性命那便无需再求,我向来视你兄弟二人如亲幼弟,你们若是因我而出事,莫说你们姑母处与家父我无法交代,就是琪瑶也会不认我这大哥,我余生亦难心安。”
鸦儿见天玺大哥说得认真,也便端坐细听起来,不想天玺大哥如此感怀郑重,也就说道。
“鸦儿谨遵天玺大哥教诲,只是鸦儿有一事不明,若是献王择子,怎会需丞相相帮,大哥此番说得如此慎重,似是颇有风险,莫非另有隐情。”
天玺见鸦儿在三言两语中便见了要害,心中默默赞许,于是说道。
“此事并非隐密,说予你听自是无妨,相爷把持朝政多年,圣眷久浓,少不了各方非议,当今太子更是早已对相爷不满,而圣上年迈,若是新皇登基,相爷必会处境艰难,献王地位超脱,话语颇有份量,若是有献王作为靠山,相爷也可轻松一些。”
鸦儿似有所悟,却又似懂非懂,继续问道。
“也即是说,我与兄长仅为相爷巴结献王的礼物而已。”
天玺面露尴尬之色,正欲辩解,却听鸦儿继续说道。
“天玺大哥莫要误会,我自不会介怀被人利用,既被利用,至少说明还有所用处,也比一无是处的好,况且,我与兄长确是未建粒米之功,仅凭祖上血脉,便可享王侯富贵,实在也是无甚好抱怨的。”
天玺见鸦儿小小年纪轻轻竟对世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难免惊叹,原本藏于心底的言语,只待鸦儿年长后再行交代,此时也觉可以一说。
“天玺大哥还有一言,本不应此时说予你知,但恐你日后多有疑惑,或是误入陷阱,你且一听。我追随相爷数载,相爷此番如此看重献王择嗣,我私下猜想,相爷所图远大于献王,似是意在皇嗣,如此一来,必会凶险无比,虽是揣测,但若你有所退意,我自会安排。此言不可外传,你自可细思之。”
鸦儿闻言心中一动,如此看来,与那九五至尊之位确是更近了一步,于是说道。
“多谢天玺大哥坦言相告,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我甘于一世困当乡野,自是毫无凶险可言,奈何我白鸦儿人如其名,不甘认命。谁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定要做那天下间堪比天鹅白鹤的那只独一无二的白鸦。”
天玺听得此言又对鸦儿另眼相待,忍不住点头说道。
“说得好,世人均是看轻不择手段上位之人,又岂知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道理,正所谓人微言轻,若是不爬上高位,纵使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处施展,想要福泽百姓,做那些乡野闲人,无知墨客,搔首弄文,除了显示自己高明的纸上谈兵之外,又有何益。鸦儿你须谨记,入世为人,出世为己,将来你若偶得高位,切不可只为自己,而忘记黎明百姓。”
鸦儿连忙点头说道。
“鸦儿必当谨记。”
鸦儿又向天玺讨教了诸多官场与相府或明或暗的规矩,天玺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鸦儿此时方知天玺大哥与自己幼时对其古板严肃的印象相差甚远,天玺大哥早年独自行走江湖,阅历自是不必说,后入相府跟随宰相出入官场,人情练达,且替相府与江湖势力串联,亦知晓无数辛密,鸦儿与其请教只觉大开眼界,天玺大哥诸多个人感悟与看法对鸦儿也是大有裨益,鸦儿无形间更是对天玺大哥又添几分敬佩。
接连数日,鸦儿均是好学不倦,白启也随鸦儿一道与天玺讨教,亦觉受益匪浅,天玺教习之中也是自得其乐,不经意间,马车便已行出墉州,到达舒州境内,距离帝京已不到五日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