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山头,有一白甲少年骑马而立。目光之下军营已经开始早操,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列阵步操铿锵有力。
当日入营恰逢白骑营野练,白马白甲,绵延三公里的队伍在军道上疾驰而过,铁骑踏过的地方烟尘四起,铁骑阵阵,整齐划一,森然萧肃,犹如天兵,神来碾神,佛来碾佛!
如今离开,想起的却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不知道那些养老的老卒是不是又跑到哪个小树林里偷懒了。以杀伐果决军令如山著称的大唐铁骑居然允许这些蛀虫般好吃懒做的存在,还集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裂开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两排牙齿,调转马头离开。
长安城门大开,少年骑马扬鞭径直驰入城门,却被一顶极度奢靡,镶满黄金珠宝的四马大轿给拦住了!
轿子里走出一位公子,只见他身着黄金线绣着凤凰的锦绸大衣,佩戴着一顶镶着一颗大红宝石的貂绒帽子,腰带上也有一颗大蓝宝石,挂着好几块玉坠。
由于这太过财气逼人的装扮,让人直接忽略了他还算俊秀的五官。财神爷驾到一般的公子一出场嘴角一扬,正准备说话,就引起了周围少女的尖叫,一边风一样撤退,一边又忍不住打量!
那富家公子丝毫不理睬众人的目光,立在官道中间满面春风做出迎接手势:“可想死我了!”
马上少年不做纠缠,一阵风越过了稍微碰一下都怕碰落几颗珠子的夸张轿子:“我先去百草园,你在醉烟楼等我。”
那富家公子撅着嘴对着少年背影不满喊道:“嘿!厚此薄彼!不公平啊……”
长安的街道依旧繁华,人声鼎沸,通往百草园的路却越来越僻静,青石板路上长了一些杂草,间或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小花。少年担心马蹄踩坏了花草,牵马前行。
百草园就在书院旁边,远远看到书院的扁牌和木门,百草园也就不远了。想着书院樱花树下翻书的人,和百草园里弹琴的人,少年不经意间温柔的笑了笑,暖如和煦,果然,百草园和书院才是自己的心安之处。
还未走进百草园,已经有悠悠扬扬的琴音飘出,音律极美,白牧之兵器阵法上极为有天赋,偏偏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但美好的旋律人人皆可欣赏。
百草园的门半扇已经打开,白牧之牵马进园,有一个清秀质朴的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小思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啦?”
叫思过的女孩笑了笑,嘴角的两个酒窝格外甜美:“这世间有我家公子不知道的事吗?”
白牧之走进琴音飘出的院子,看到了合欢树旁亭子里扶琴的白衣少年,亭外的园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一条小溪贯穿整个园子。
少年清逸俊秀,五官线条极其柔美,一双眼眸举世无双。小溪里腾升起来的水雾把少年笼罩其中,一阵微风吹来,合欢树的花絮飘洒在亭中少年身边,如幻如仙。
白牧之怔怔发呆,并没有意识到音律已经停了有一小会儿了。
“过来。”如画中仙一般的少年声音如三月沐风,温柔化了。
白牧之啊了一声,脚尖轻点一跃而至,站在少年身边。
“无尘,你是神仙吗?你知道五洲老百姓都说你是神仙。以前我不信,今天我看着,有点信了。”
“坐下。”林无尘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白牧之乖乖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手伸出来。”
“啊?”
“左手,伸出来。”
“哦”,白牧之乖乖伸出了左手。亭中的白衣少年左手握住了白牧之的左手,右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不要乱动。”
“哦。”白牧之乖乖回答。
片刻后,白衣少年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久久没有说话。
白牧之知道他担心自己,试图转移话题:“哎,我看思过那个小姑娘越长越好看啦……”
林无尘沉默。
“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我看你的琴比较旧了,也大不好携带,我看可以扔了。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的,琴弦可是我从30万军马尾巴里拔出来的,色纯韧劲好。”
“我的琴可是洛瑶琴,是天下第一琴仙洛瑶的遗世珍品。”林无尘难得说这么多话,并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白牧之。
“很贵吗?那我这个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带走了?!”
“放下。”
“你可以走了。”见白牧之还杵在那里,林无尘说道。
“我说了我要走吗?林无尘!”白牧之弹跳起来。
“思过,送客。”林无尘淡然说道。
“走就走。”白牧之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出了百草园。
听着巷子里的马蹄远去,林无尘柔声问道:“今天还有病人吗?”
“没有了,公子。”
林无尘沉默一会儿。走进厨房看着思过戴着铃铛,叮叮当当忙里忙外准备做晚饭的样子,突然感觉多了一丝红尘气。好像突然从不知是地狱还是仙界的地方回到了人间。
那年的暴风雪极大,大大小小近百个江湖门派在这场暴风雪后销声匿迹,大唐成为了五洲唯一一个没有江湖的国度。林思过就是当年林无尘在自家门外捡到的小女孩,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赤着脚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脸蛋通红,见到林无尘满脸开心的笑了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极其可爱。
当年唐天子一统中原后,正准备举兵横扫五洲建立大唐帝国,正逢西域外邦文明大举入侵,一路屠城大有吞灭五洲之势。八大宗师为护佑五洲文明,协助大唐军队共同击退外邦,整个江湖被八大宗师一人可敌数千骑的能量震慑,八大宗师在西域之战后隐退江湖,踪迹无人知晓。
但中原江湖力量却大大崛起,不受朝堂管辖,各有规矩,大有分庭抗礼之势。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李昊天命战神白起率大唐铁骑马踏江湖,硬碰硬灭了整个江湖世家。同为江湖世家的医仙林家为求自保为李昊天提供了化骨散,让整个江湖尸骨无存,五碑无冢!那年暴风雪哪些是雪花,哪些是化骨散谁也分不清。
林家练毒比制药更胜一筹,八岁的林无尘亲眼见祖父把一枚由十八种毒物制成的毒丸交给了李昊天。而这位大唐天子转身把毒丸赐给了三十万黑骑军上将白起,黑盔黑甲的战神神色如常半跪谢赐便要服下。
唐天子却转过身去,不辨表情,缓慢却坚定的说了一句:“上将军,这是赐给你儿子的,起身吧。”
林无尘看着上将军手猛然抖了一下,瞬间恢复如常,起身静默如雕塑。
“以后每年牧之生辰朕会亲自登门送上一枚解药,保他到二十岁,二十岁以后就看他的造化了。上将军,你统领三十万黑骑精锐灭了中原七国,退了西域大邦,如今又化了整座江湖,你总得让朕放心。”
“是。”
“不怪朕?”
“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臣之道,起不敢违之。”
“天子难当。”李昊天终于转身拍了拍上将军的肩膀。
“这里苦寒偏远,林山主,这两孩子跟我一起进皇宫陪皇子们读书吧。”李昊天看着林家家主,不容反驳。“林家其余人,林山主看着办。”
当日林无尘和林思过便带离了林家,
林无尘入住皇宫后对皇宫后山草木极感兴趣,废寝忘食,医学天赋渐显,皇宫上下几乎人人都接受过林无尘的医治,效果极好。林无尘自小温善纯良,但凡有伤有痛林无尘必定第一时间出现。
加上性格与世无争从不多言,几年过去,两个孩子始终不言不语。天子便准他离宫和皇子们一起进入书院学习,但一直有人监管,并不让他与其他学生同住。为了方便他栽种草药,在书院外给他建了一个四合院。
再后来林无尘慢慢长大,一心痴迷医道心无旁骛,皇室对他的限制也就解除了,四合院也变成了奇珍药材汇集的百草园,都是林无尘遍寻大唐尝尽百草得来的宝贝。
这些年来,作为悬壶济世百年医药世家,林家所作所为真正称得上是大慈大悲,有大唐天子李昊天做支持,林家医馆发展得非常快,几乎遍布五洲。
只要有病痛的地方,就有琴音安民悬壶济世的白衣少年林无尘,不论贵贱,不论国籍,勤勤恳恳。他去过繁华宫殿救过当朝天子,也去过贫寒窑窟救过垂垂老者。
谪仙人一般干净温柔的林无尘接触过这世间最肮脏的病人,最可怕的疾病。从无半点厌恶与不耐烦,轻柔温暖的救治着每一个他的病人。所以林无尘才有了林医仙的名号。
林无尘只有三不救:不救不孝不义之人;不救十恶不赦之人;不救己所不逮之人。
前二好理解,关于第三,林无尘看过之后,认为无救之人便或抚琴或吹笛一曲,然后离开。原因很简单,人力有时穷,力所不逮之疾,叫做命,不是病。或因学艺不精无法诊断之病症,那便无法诊断。无尘并非完人。
近几年,国字号林家医馆有官家的管理,名字变更为大唐医馆,林无尘退居百草园,开始研究草木,著医书。唯有将林家知晓的所有医学知识普及五洲,才可以救治更多的人。只要有新的药物研发出来,便会立马普及到所有大唐医馆。
大唐医馆给林无尘和大唐天子带来了巨大的名声。只是前者从不在意所以并不知晓盛名在外的自己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后者却是步步经营有意为之,可以说是求仁得仁。
林无尘自小五根清灵聪慧过人,他知道的事比天子以为的要多得多,那年暴风雨下掩藏的江湖往事林无尘事事皆知。所以对于林无尘来说,济世救人无非两点:心之所向,代林家赎罪。
林无尘一心向医,性格纯善,本心也并无提及前尘往事之心。诸多往事却集郁在少年心里,一压就是十年。林家有大过,谢罪天下而恐不及,思过这个名字,也就是这个意思。
而白牧之,也是他赎罪的对象之一,林无尘的药丸能不能护得他比二十更久一点……
林无尘原本在试牧尘琴,心有所感,琴音杂乱,无心再弹,琴音骤停,眉头紧躇。
“公子,吃饭啦。”林无尘的思绪被叮叮当当的铃声打断,思过已经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出来啦,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沾上了少许的烟灰。
“思过,你的脸上有灰尘。”
思过小手往脸上一摸,却不知手上烟灰更多,整张脸都变得脏兮兮的。
林无尘笑了笑,拿出手帕去小溪里打湿了水,给思过擦去了脸上的灰尘。
两人两双筷子两碗饭一个菜,极为认真得吃饭,并不说话,也并不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