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回忆有如锋利的尖刀,将我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醒了?”
是方思明的声音。可我不想看到他,他有什么苦衷苦楚,我没有必要这样安慰自己,他本就是对朱文圭的所谓“父爱”有着很深的执念,我可能对于他来说是那种惊鸿一瞥的、是一瞬间的,这就像是米饭和米糖的区别,米饭是必不可少的,而我便是那个饭后甜点、却不是必不可少的米糖。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恩人义父。
我也想理解他,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换在他的角度思考,可我就是不懂,如果换作是我……
清涯和方思明。
我突然想到,以我的角度,必定得是清涯和方思明做对比。
一个是救了我命还总是帮助我的大恩人,一个是我爱的人。
要是有一天,他们同时遇到危险呢?
要是有一天,他们只能活一个呢?
我如何选择?
若是清涯要为养父报仇,必定要杀方思明……我不敢想了。
方思明其实是善良的,他知恩图报。
他是堕落的天使。
我慢慢起身,转过头望着他,轻声道:“两个人一同前行,是否有灯,也不再重要。”
这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方思明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去祖师曾请求我将方思明带出执念,我信誓旦旦地答应她,并保证朋友之间肯定是要相互帮助的,如今我却做不到了。
他的执念,成为了一种本能的习惯。
这种本能的习惯,又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你我立场不同,本就……”
“嘘,我懂的。”我捂住他的嘴巴,顺势依偎在他怀里,他都没有拒绝,我问道:“若是你是个普通人,会不会陪我度完这一生?”
“……”
方思明沉默了,他将我的手拿开,片刻之后道:“万圣阁绝非善辈,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人,何谈……”我凑上去用自己的嘴巴封了他的口。
他迎着我的吻。
他没有得到过正常的爱,甚至没有正常的身体来享受男欢女爱。
从没人问过他欢爱之事,也从没人问过他是否欢喜。
“乱世江湖,没有正邪之分。”我认认真真地道,而他沉默不语。
我以功力运作,幻化了一场雪。
“就当你陪我去塞外看过了。”我仍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搂住了我的肩膀。
“……”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气息。
这一刻我拥有过他,便是我的永恒。
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地睡着,醒来时他已不在身旁。他一向如此繁忙,我又何必见怪。
我去找了朱文圭,三言两语说明来意,朱文圭点头放了我。
如何唤醒一个睡梦深沉的人?
两个月后——
我带着面巾、裹着厚厚的斗篷,缓慢走在塞外雪中,闻着扑鼻的梅花香,鹅毛大雪挡住了前面的方向,可我并不急燥。我一面希望他不要来,一面又希望他来,因为他不来便是去救我了,他来却又是给我一个解脱。
我停住脚步,用功力幻化出映日湖的荷塘月色。我在自己的幻境中不骄不躁,心平气和地等候着。
“嘶——”
幻境被破,我知道他来了。
也挺好。
我站起身子,面对着那气势磅礴的一方。我闭上眼睛,感觉到腾腾的杀气,紧接着感到胸口剧痛,更有黏稠的液体流出。
正中心脏。
我笑着睁开了眼。
“噗——”我咳出了一口血。
他将剑拔出,然后扯下了我的面巾,我看到了他由冷漠变为惊愕的脸。他慌忙接住我,并不停地说着:“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两个月前,我告诉朱文圭,我会让方思明亲手杀了我,他的好儿子会回来的。
我放出消息,朱文圭伤重被捕,洛嫣嫣生死未卜。
方思明必定是先去救朱文圭。
况且他一向信奉十倍奉还,何况被伤害的人还是他敬重的义父。他得知朱文圭有恙,必定要那人以命偿还。再让朱文圭配合,给方思明留下线索追至塞外。
如何唤醒一个睡梦深沉的人?
遭受重击。
方思明夹在恩情和亏欠之间,面对他的义父,他也能将我完好保下,我便知道他对我应当是有些情分的。因为若是换做我,我护不住任何一个人。
我成为他的坎坷,让他夹在朱文圭和我之间艰难的负重前行。朱文圭说得对,我是他停住脚步的绊脚石。
“……告辞。”
我再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雪落的声音。
终于,鹤来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