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雪也不见停歇,它好似恨不得一夜使人间白头。
赵玉赫站在所居住的竹楼外,抬头看着漫天飘雪有些欣喜,傍山村难得一见落雪,这对十四岁的赵玉赫来说还是充满了新奇。
他像陈先生一般伸出手接着从天飘落的雪花,又眼看着它在掌心消融,想着的却是幸川峰下雪,家里的父母弟妹有没有换上厚衣,上次离家赵玉赫留了许多银子在父母枕边,想来今年这个寒冬他们不会再忍受饥寒。
寒空苍茫,圆月冷艳,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冬至的月也宛如白玉盘高悬天中。
站得有些久,手已经冻僵了,虽说怀里揣着一块红云暖玉,但拿手接雪一样会冷,还是修为太低的缘故。
“玉赫站外面干嘛呢?再不进来就没得吃了!”许长久站在楼上,喊着下面发呆的赵玉赫。
“这就来。”赵玉赫应了一声抖落一身风雪,随后小跑进竹楼,推开郭二十八房门后搓了搓冻红的手,只见里面六人围坐在一口铜锅旁边,铜锅里奶白的鲜香汤汁,烹煮着肉片与各样青菜,桌上还有些凉拌小菜与几壶女儿红。
今儿胖厨子中午便下了山,这几天山路积雪实在难走隔几天再来,好在这十人已是归真境已能辟谷,但是这一日三餐的滋味还是放不下,于是郭二十八从灶台房,将胖厨子没用完的食材打包带了回来,再叫上钟千俞晚上大家一起聚一聚。
女子就不喊了,大晚上的出现在男子竹楼不好毕竟男女有别,陈先生也没人敢请。除了钟千俞外,大家对于这位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先生,是满心的敬仰,无论是从境界修为,还是行事性格来说,陈若安都是大家想成为的那样的人。
等赵玉赫将风雪关在门外坐好后,郭二十八急不可耐地抄起筷子,开始大捞起香嫩的肉片,众人见他不顾仪表的吃相也早已习惯,爱喝两口的许长久率先举起杯,说一起走一个。
一口饮尽,对于钟千俞来说青州女儿红还是差了点酒味,而对于常年品仙酒佳酿的众仙门公子哥来说,却别有一番人间滋味。
赵玉赫只是小抿了一口,虽说这半年来没少跟着他们偷喝酒,但还是不习惯这呛人的味道。
“今儿没见着钟哥儿与沈梦之比上一场,实为可惜。”许长久边斟酒边说道。
“不知那沈梦之的剑气,较之钟哥儿的火法和拳头谁更胜一筹。”云君也在一旁说道。
钟千俞听见云君在问于是认真说道:“四六开吧,如果我能像秋水一样,与她近身缠斗我胜出的机会很大,可惜……”
“可惜,钟哥儿怜香惜玉让了周蔻胜出。”范云中一脸我懂的表情,坏笑着看向钟千俞。
钟千俞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可惜我没秋水那古怪的身法,要想与她近身缠斗太难。”
被范云中勾起好奇心的众人,哪里还想听这些追问的都是些关于周蔻的事儿,更有甚者如范云中居然还撮合起这段姻缘。
说周家大儒之家,桃李满天下,底蕴深厚,周蔻也算得上国色天香的美人,虽然比钟哥儿的模样还是差了一些,但是男貌女才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钟千俞被他说得头疼,坦言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他当下最要紧的是好好修行,没想过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当然众人也只是八卦一番,钟哥儿都在这么说了大家也收敛了许多,开始吃菜喝酒,满堂欢声笑语。
玄素坐在赵玉赫旁边不说话默默吃菜,就像没这个人似的,偶尔许长久怕他觉着受了冷落跟他上聊几句,他的回答依旧是惜字如金。
酒酣胸胆尚开张,在坐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喝得尽兴也开始点评天下英才。
前些日子,龙虎山罗天大蘸里的每一战,皆由万事楼编制成书流传人间,前三百页看各山各宗的后起之秀,后三百页观罗天大蘸前十人群星璀璨。
说道那蜀山双剑,真是不坠天下剑仙出蜀山之名,青冈与青乘两人剑意通玄已是不俗,可惜运气不好,提前遇见了魁首刘阿蛮与那探花小地仙,没能杀进前五。
观海宗的七境武夫淮阳,体魄坚韧,拳意在天,与人对敌拳意之高七境之中已无能与其匹敌的对手,可惜武夫先天就输一招,对上有神符千道的昊阳实在难打。
而神符宗的昊阳,完完全全又是一个金丹境的唐有时,无论是心思之缜密还是画符之功底,一点不输他当年的先生,可惜碰见藏剑五十年的李青莲。
说道这儿,许长久停顿了一下,与在座诸位好友共饮一杯继续说道:“这次最有意思的恐怕是灵宗的那女子,以操纵傀儡为战,与她对敌往往面对铺天盖地的傀儡,各傀儡之间五行不同还有对应阵法,实在妙不可言,可惜阿红一场焚天大火之下,给烧得一干二净。”
“那仙台山阿红的火法,有些不讲道理了,最后还是受困于境界,败在了抱朴宗师兄莫天一剑下。”郭二十八吃饱喝足后也说道。
“若是不看莫师兄最后一场与小地仙一换一,我还真以为他全凭运气。”云君挠挠头说道。
许长久大笑道:“这就是莫师兄的藏拙吧,以金丹换地仙也已是了不得了。”
众人附议点头,赵玉赫在其中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便是这十人之一,但艰难地修行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许长久最后说道到刘阿蛮与李青莲两人,不免长叹,自己此生可否能像这二人一般,会当凌绝顶,俯瞰同辈英才。
少年永远羡慕年少的英雄,十八岁的许长久想做八十岁的剑仙李青莲,也想做一梦千年的刘阿蛮。
“那刘阿蛮的最后一梦当真是惊世骇俗,若不啊龙虎山那贼老道出手,恐怕李青莲就要在他的梦中坐化了!”范云君说道,他的脸红成一片,是一个喝老实酒的。
“据说是咱们道璞山的师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学这般道法?”郭二十八向往着说道,此次罗天大蘸,刘阿蛮又教天下人明白了一个万年不变的道理,道璞山道高天下一等!
“你也得有命学,自己什么资质没点数?恐怕在修行途中,你死在梦中也无人得知。”许长久打击道。
郭二十八喝了口酒,是这么个道理。
“那李青莲最后一剑已然不凡,编著此书的文山先生还点评道‘冠盖罗天一剑’。”许长久继续说道。
“谁料遇见了一个‘梦里真无敌’的阿蛮。”郭二十八说着文山先生给刘师兄的评语,众人相视一笑再度举杯。
钟千俞听着有着出神,觉着这些罗天十人的事迹离他有些遥远,但递出了‘天地同悲’一剑的莫天一与他相识,还有那道璞山的刘师兄,也不知如今在道璞山哪座山峰上打坐修行,同处一片月华下,又显得近在咫尺。
太近了就会心生落差,会去想自己何时能如他们一般,又觉着此生是无所望的。心烦意乱下以酒浇愁,与六位好友连连举杯。
喝至深夜,范云中醉了酒局也就散了,钟千俞也顺着林中小路回到了竹楼,夜色下他望着那座已盖上一层厚雪的竹楼,望向二楼还有满室灯火的房间,没来由的想到。
李青莲也好,刘阿蛮也罢,谁又见过真正的陈若安?
钟千俞没见过,但他相信总有一天陈若安剑动人间之时,天上天下无人不为之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