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下,暗潮汹涌。
而北海上空,朱莽与姜淮遥遥对望。
“姜淮,许久不见,我来请你赴死。”朱莽开口说道。
朱莽依稀记得,幼时常常跟在这位冷脸哥哥身后,一声一声叫着小姜哥哥,如今想来这世事真是可笑。
姜淮则是淡淡说道:“本已准备离开北海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很好,省去我不少麻烦。”
“最后再说一遍,将你父亲偷拿的天芝归还天芝城,你朱家与天芝城的前尘旧债算一笔勾销,今日你也可以活着离开。”
朱莽冷笑,一身刀意凌冽:“一朵天芝便要了我朱家百口性命,一朵天芝就可勾销倾家灭族的血债?”
朱莽拉起左手袖子,粗壮手臂上一朵暗金天芝纹路浮现:“想要?”
“先分出生死!”
话落,姜淮看着朱莽胳膊上的天芝纹路,点了点头。他左脚轻点虚空震出音爆之声,姜淮身形消失不见,下一息,一双拳头已到了朱莽眼前!
“嚯!原来镇守天芝城万载的天芝,原是被这白发老头的老子偷了去,当初老子怎么就没这胆子?吃了就跑,天大地大的,姜淮还能满天下追杀我不成。”
一位稳坐暗礁的青年男子捶胸顿首地说道,仿佛错过了什么大好机缘。
青年男子身侧一位鹤发童颜的少年讥讽道:“你八十年前敢去偷天芝,草垛子一般的体魄,你当那时姜淮的八境不是八境?信不信你还未靠近天芝半步,就被他一拳打杀了。你死了我还不敢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生怕城主觉着你我是同伙,一并送我去见王氏列祖列宗。”
青年男子梗着脖子不服,嚷嚷道:“那小子如今八境巅峰打九境,咋的,那我会儿的七境巅就是纸糊的?打不了八境的姜淮?都是爹生娘养的,也没见他比我多颗脑袋多条胳膊的,凭啥我就不如他了?!”
鹤发少年嫌他丢人不再理睬,只是暗自回想那七十年前朱氏家主朱潜惨死城头,同日姜淮入观天境一事。
两人身后的满地武夫,见着朱莽胳膊上的天芝暗纹,也激起一阵人声鼎沸。
羡慕者有,叫嚣者有,怒斥者有,对朱莽这人评价褒贬不一,有人敬羡他的胆气,有知晓一二往事的,怒斥他朱家为一己私欲窃城之重宝,朱家一脉罹难就是活该。
而另一头风平浪静的海滩边,老人陪孙儿看两位‘晚辈’打架,见此景老人笑言还是不够,孙儿则是义愤填膺,还大声说着爷爷帮着‘同辈’说话,不帮道义理法!
老人只是轻轻摸着孙儿的小脑袋,所谓道义理法,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黑白分明,这天芝一事,子承父过,父为情也。
见拳在前,朱莽横刀格挡,只是身形一晃,却一步不退。
第一拳拳劲未散,第二第三拳便已落下!
姜淮的拳起势极轻,如怀水之柔,拳落处却极重极重,若泰山压顶,一往无前!
朱莽应付得有些吃力,怒喝一声,悍然拔刀。刀出一寸,天地风起,黑刃尽显,便有惊涛拍岸!
朱莽倒持斩龙,已是趋近一生刀意巅峰,凭借着一股无匹意气逼退姜淮后,他隔空斩出一刀。
有龙吟啸天,天地为之失色!
“好!”
暗礁险滩上传来此起彼伏地叫好声,单论这份意气,可入天芝武夫十人榜单。
“还是差了点意思啊。”老人老神在在地说道。
男童瞪了爷爷一眼,继续看向半空,眼里满是激动,一双白嫩的小手不停地抓着衣摆。
姜淮身形稳立,刀芒如天龙斩来,他不闪不避,震袖出拳,如天炸惊雷!一拳之威下,任你刀芒长几许也给我粉碎来。
刀身颤鸣,朱莽呼出一口浊气,天地与之同寂静,再出刀携风雷万千。
姜淮只身撞入风雷之中,一身体魄坚韧,拳意在前,于风雷处握灭风雷。
他神色淡然,自天往下再出拳,一拳比一拳更快更重,宛如一尊神人登天擂鼓,鼓音之下北海同鸣,惊起万丈悬浪,欲以大海吞天!
“嘶。”
大浪高悬,众武夫仍稳坐原处,只是发出不少倒吸冷气之声。仅这一拳,在坐八成武夫便要葬身北海海腹之中。
开场两人不整那些虚头虚脑的试探藏拙,皆是手段尽出,接不下就死,接得住就继续打。
“虚张声势。”青衣男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心里却还是服的,刚才那携风雷斩仇敌的一刀已是惊世骇俗,未曾想如今的姜淮再施展‘沧海’一拳,比之一年前拳意更高。
这一拳直直将朱莽砸入海底,整片北海碧涛也随之凹陷了一片。
而同样姗姗来迟见证了此拳的松鹤,端坐日头之中,来晚了一步,他已不好打断两人较量,只能先坐在一旁见机行事。
姜淮目视海底,屹然不动,双目之中可见一道绵长无尽的刀气,自北海之中搅动,牵引水运,洗涤刀身,而无数海中生灵逃之不及,被卷进刀气之中血肉模糊。
何为斩龙?
远古之时,有一刀客斩尽天下真龙,以三百真龙龙魂铸造一柄黑刀,黑刀入海,自然龙性渐醒。
朱莽要借斩龙之势,以一刀之力,起茫茫北海。
无论他姜淮接得住也好,接不住也罢,这刀之下,北海足以淹没整座人间的水运,是再也抑制不住。
就算你姜淮能用一双拳,以武夫体魄去战北海水运,哪怕朱莽输了,他姜淮也不一定是赢了,要知水运倾泻而出,第一处遭殃的便是那坐镇北海的天芝城。
“此刀倒是神妙。”鹤发少年赞叹道,丝毫不为可能出现的天芝城倾覆而担忧。
青衣男子也附和道:“应就是远古斩龙了,此子机缘不小,有天芝与古刀傍身,怪不得敢跨境战姜淮。”
鹤发少年摇摇头,人间小河唐,不是你有两件绝世珍宝,就可以弥补那鸿沟一般的境界之差。
天芝城能镇守北海万载之久,前辈高人无数,人人都说姜淮世间武夫第一,可他自己却从未承认过。
只因人间之大,哪怕一天芝座城中也还有些大隐于市的老家伙,朱莽太想当然了。
北海倒起,万万海水倒灌天幕!
朱莽刀气不绝,水运不休,这一刀便是从地上出,落在天幕那道身影之上,绵延不断。
天上姜淮冷哼一声,蓦然之间,一身拳意举日月高升,齐齐在天!
你有刀意水法,一座北海又如何?我姜淮只顾出拳便是!
观天境武夫姜淮,一身拳意不退,自当睥睨天下山河,骤然间天地气机絮乱至极,在坐武夫各自运转起体魄金身,共同抵挡这欲压世的拳意,可仍旧止不住肝胆惊颤。
蓑笠老者将孙儿护在身后,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随浪起伏的一叶扁舟。
姜淮这一拳,不仅要打落北海,更要天下武夫尽失颜面!
老者望着从天出拳人间的那道身影,不禁有些唏嘘,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意气风发啊,只可惜武夫终究是武夫,也只是武夫。
拳落北海,如蚍蜉撼树。
一拳无果,十拳,百拳,千拳又如何?
北海临空退败,悬空砸下,天地间轰鸣不绝,震耳欲聋!
置身北海乱石残桓底部的朱莽,四肢俱断,七窍溢血,他仍旧笑着。
大日之中的松鹤几欲出手,只见一道刀气向死而生,冲霄而去。
云霞漫天,异象横生,人间有武运纷沓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