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宗近日都在传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大师兄弄丢师妹,被罚垒假山。
据说,当时接回沈梦之的松鹤真人,脸色冷得不行,而沈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国色天姿。
大师兄莫天一则不知在背后挨了多少耳光子,连爬带滚地去了后山,这一垒就要垒上三座!
第二件事,则是抱朴宗又新来了一个弟子,宗门开山传道收弟子是应有之事,至于如何惹得满山喧哗,却也不再是绝代如沈师妹这般女子了。
仅仅只是一个穿得厚实了些的半大小子。但他的阵仗可比沈师妹高出太多,于云海洞天闭关的松鹤真人,破关而出,亲自下山迎接。
虽说后来弄清楚了,松鹤真人是去迎接牵着那小子上山的一位道士,但细想之下,抱朴宗附近唯一有道士的地方,就是主山道璞山其余峰上的真人了。
后来,据跟在松鹤真人身边伺候的童子说,那人就是道璞山上,那位辈分老高的老二师叔,众人又是一惊。
莫天一为凑个热闹,偷摸着从后山跑出来,远远见着了老二师叔真面目,吓得变貌失色,后又哭笑不得,心里说了句师叔祖戏弄后辈,又慌里慌张地遁入后山,这次是不垒完假山,是绝对不会再出来了。
灵药楼那几位弟子,今日轮休也来观望道山神仙,同样见着道士的脸尽皆苦笑感叹,老二师叔欺负后辈晚生啊。
然而,这一切对赵狗娃来说,才是如梦一般。
趁着天色蒙蒙亮,赵狗娃原本只是想早些去淮远江崖上,取回竹篓子。到那儿时,那位神仙极了的哥哥已坐在崖边,与从湍急江流中,立起黑鳞狰狞躯体的蛟龙正在闲聊。
赵狗娃还为他两人高兴,结果一走近,那笑意温柔的神仙哥哥竟说要带他去山上修行。
老蛟甚至还化为人形上岸,充当了一把山上修士,口称附近山头抱朴宗的长老,还使了几个法术,让赵狗娃的父母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是被骗去拐卖。
但在陈若安眼里,这样却显得很轻易就拐……就带走了别人家的孩子,几个御物控火之术便让他们信以为真,那以后真有这般作为的修士……
心中只有为狗娃庆幸一番,还好遇上的是我。
后来稀里糊涂的,狗娃就在父母喜极而泣与弟妹懵懂无知的眼神里,作别了家人,心怀忐忑地跟着神仙哥哥上了山。
陈若安还留下三十余两,从钟千俞那拿来的银子,狗娃父母千万个不敢接,最后还是狗娃拿着塞给了他的父母。
两人打算离开之时,狗娃父母小心翼翼又支支吾吾地跟陈若安说,贱名好养活,可去当了神仙,万万不能再被人狗娃狗娃的叫,会被人取笑的。于是在狗娃父母恳求的目光下,陈若安为他改了个名字。
赵玉赫。
愿此后狗娃金声振玉,门庭显赫。
其他三个娃娃也没落下,狗娃父母眉眼都笑成弥勒佛了,激动地直言都是沾了仙气有福气的娃娃。
随后狗娃眼含泪水,在骤然离家的悲伤之中,离开了生养他的父母和山中村庄,踏上了一条不争即死的修行之路。
修行,对身处荒僻山村的狗娃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他知道世上有神通广大的仙人,却不知修行则是褪凡化仙的过程,只是这条路上,注定埋葬了古今不知多少天骄才子的累累枯骨罢了。
而带赵狗娃上抱朴宗,纯粹是被那头老蛟给忽悠了。
它说哪有三十两银子买一滴千年蛟泪,这般丧良心的买卖?随随便便放到哪座王朝里,不值一山窟窿的山上钱?但他一山民愚昧无知拿了这种钱会折寿,活不到应有的岁数,道长莫不如行行好,给他一场机缘?
起初陈若安还有些许犹豫,修行最讲资质,天赋异禀之人往往比根骨平平之人走得要远,而那些所谓资质奇差,全凭一身福缘也可登顶之人,细数古今也不过五指之数,站在山巅的大多仍是天赋绝高,才情绝代的修士居多。
见陈若安犹豫,老蛟问清楚原由后,恨不得将陈若安淹死在淮远江底,只不过它不敢……
陈道长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将来是那种一肩挑道的人物?
除了山巅上的神仙,山腰山脚的修士都不活了?您指甲缝里漏出半点,都够这狗娃子消受一生了。
陈若安恍然大悟。
后在老蛟撒泼耍混下,以一方‘淮远江府水印’当作赔偿赵狗娃心理的损伤,然后却归了老蛟的洞府,美名其曰,狗娃还是个娃娃,哪用得着这些东西,等他长大了还不是都是他的。
陈若安明晓得这老蛟是在耍赖,这一方江水府邸之印,足矣抵它蛟躯上一身新鲜的天材地宝,不过此物本是淮远江之物,老蛟本性不坏可算物归原主。
“拜过祖师,入了牒谱,才算是抱朴山嫡传弟子。”松鹤真人站在祖师画像下方,看着赵玉赫三拜九叩之后继续说道:“礼成,明日来祖师堂取玉牌,今后由大师兄你莫天一带你修行,不过他近日有事,这几天你去后山书院与那些学生一起,跟着姚先生进学。”
“是,先生。”赵玉赫低头应道。
“大道无常,以后还需勤勉修行,且相信天道酬勤。”松鹤真人暗自叹气,师叔不知从哪找了这么一块顽石来,他松鹤可没有那点石成金的本事
难哟。
陈若安摸了摸狗娃的小脑袋,这小子春日时节穿着一身红袄子,小脸闷得发烫。
这是狗娃父母压箱底的衣服,本打算留着年底给狗娃四兄妹,大家轮流着穿,但想到狗娃离家,不能穿着补了又补的衣衫去惹人笑话,他娘咬咬牙就给狗娃套上,一边套一边流泪,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家的娃,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玉赫被松鹤真人的童子带了下去,诺大的祖师堂只剩下他们两人。
“师叔啊,这是哪捡的宝贝硬塞给抱朴宗,还要入祖师堂?”松鹤真人无奈地说道。
陈若安摆弄了一下发髻上的玉剑簪,笑着回答:“他资质是差了些,不过人挺机灵,今后他能走到哪全凭自己,你我总是助力不多的。”
“还亏得我还破关下山迎你,你却恩将仇报!”松鹤真人说道
“这不是如今山上祖师堂里的真人,就你一位还在抱朴山嘛,再说了山上日子清冷枯燥,就当找个乐子。而且我道璞山松鹤真人桃李满天下,教了不知多少俊杰,如今雕琢一块顽石,万一内有乾坤呢?”陈若安不断出声安慰道。
“我不也接了一个棘手的吗,你看我还依旧乐在其中。”
听着前面陈若安的一大堆废话,松鹤真人的表情依旧苦笑着,但后面说到那闻名道璞山的钟千俞,却是辛灾乐祸道:“从那钟公子被陈师叔祖留下来后,由师叔接下了他那堪称绝体的体质,众师侄在背地里无一不感叹师叔真是道法精深,所以胆大。”
陈若安摇头叹气,他与松鹤本是平辈,甚至松鹤还是他的师兄,但因一些山上烦心事,他非要以师侄自称,还学着那些弟子叫他师叔或者老二师叔。
“不过,容师侄好奇多嘴问一句,师叔您与钟公子的那位姐姐,何时成婚?可否让师侄沾沾您的喜气,说不得天作之合的道侣当天便不期而遇了。”松鹤真人挑着眉头,一脸真诚道贺的模样笑道。
松鹤话落,只见一道青色流光划破长空一闪而逝,松鹤真人站在祖师堂内,拱手向着陈若安远去的方向,大声说道:“师叔走好!”
随后直起身,衣袍上所纹的松林群鹤图仿佛活了,一只丹顶仙鹤扑棱着羽翅,挣扎着从松林中飞了出来,载着松鹤真人离去。
云海茫茫,青天白日下,松鹤真人已想好如何教那块叫赵玉赫的顽石了,正好拿他来验证一下,天道是否酬勤。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与门下弟子打好招呼,玉赫年纪小,谁要是敢拿资质之事嘲笑于他,也跟着莫天一去垒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