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铁柱,很高兴认识你。”
陈若安轻揉着少年稀疏的头发,他觉得有必要保护一个少年的自尊心,哪怕没有必要,就算是个谎言。
“啊?我们村也有叫铁柱的,神,神仙里也有叫,叫这个的吗?”狗娃说完便后悔了,神仙怎么会取这些乡下好养活的贱名,不过他的心里却是温暖极了。
“当然,我还认识一个叫钟二牛的,脾气也跟牛一样。”陈若安轻声说道。
狗娃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底下头数着地上忙于搬家的蚂蚁。
“狗娃,你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呢?此地树林幽深,入了夜并不安全”陈若安问道。
“我来……”
才张开嘴的话狗娃又咽了回去,他害怕这位神仙哥哥可能会对龙爷爷不利。但看着神仙哥哥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终是少年还是卸下了心防。
“我是来喂水底下的龙爷爷的……”狗娃小声说道。
陈若安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你们俩很熟吗?看你篓子里装了不少野草。”
“我每个月都来看它的!”狗娃颇有些骄傲,在小小少年心中这是他跟其他孩子,特别不一样又可以得意的地方。
“哥哥,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怕……”
“当然可以,狗娃。”陈若安站起身望着已血红的残阳,又看了一眼身旁憨厚的狗娃,看来今天要无功而返了。
“哥哥你来这里也是来找龙爷爷的吗?”赵狗娃怯生生的问道。
“对呀,不过它不愿意见我。”陈若安望着江面,心里思索着能不能等狗娃走了再入水府,人家都不听你的道理,只能靠威胁了。
“那一定是龙爷爷与哥哥您有什么误会,我去给他说说试试……”狗娃说道最后底气也不是很足,声音越来越小。
“没关系,哥哥还有其他办法。”
“哥哥要不还是我先去试试吧,我感觉您的办法……”狗娃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放心,哥哥打不过它,只是想跟它讲讲不那么中听的道理。”陈若安望着火红的江水,他能看见那头老蛟百丈长的蛟躯横卧在水底,黑鳞交错,瞳若幽火。
这句话也是说给它听的。
“打不过……讲道理还有用吗……”狗娃低声细语地说道,在村子里一向是拳头大的道理就大,就像黄阿伯家的老大从来不会去跟老幺讲道理。
“我有有些道理,拳头再大它也得听听。”陈若安说道。
蛟龙兴云布雨,雷法滔天,又有功德傍身,就能接得下道璞山上最高的几位剑仙一剑吗?
落日彻底坠入江中,远山的天已半黑,落日最后的光芒与黑夜漆黑的幕布交融,淮远江岸,陈若安牵着赵狗娃的手送他回去。
狗娃背上的篓子留在了岸边,走之前狗娃还试着呼唤过江底的蛟龙,不过那头老蛟并没有理睬他,眼见天色已黑,只好先回去怕爹娘担心。
两人行走在密林之中,四周古木葱郁,芳草萋萋,嘀咕嘀咕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密林上空。林子深处,还有一头站立如山丘的黑熊,正趴在地上朝着陈若安的方向拜下。
狗娃问陈若安,明天一早就来拿篓子,不知道还能见着哥哥吗?
陈若安早拿好主意送狗娃回去就返回取蛟泪,于是告诉狗娃明天可能见不了了,不过闲余之时我会来看你的。
狗娃有些沮丧,最后问了陈若安的真正名字,还小小八卦了一下陈若安来取什么。
“我来取那一滴蛟泪。”
狗娃突然站住不动,陈若安好奇的望了过去,只见狗娃从脖子处取出了一颗玲珑剔透类似一滴冻结的水珠。
“上次四妹生病,家里拿不出钱请郎中,我就去求龙爷爷救救妹妹,龙爷爷从巨大的龙眼四周抹了一滴泪下来,让我回去放在妹妹眉心即可。”
“我拿着东西回去,爹爹却已出去借到了足够的银钱,请了郎中也抓好了药,后来我去还它,龙爷爷没收,让我带在身上说也可以驱邪养神。”
狗娃说了半天将蛟泪的来历说了个清楚,随后他一把扯断绳子,将蛟泪捧在掌心递给陈若安。
“哥哥,给你!”
陈若安舒了口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古人诚,不欺我也。
“我家里没有白拿人东西的道理,这滴蛟泪也算珍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与你等价交换。”陈若安没有收下,而是先说道。
狗娃当然机灵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就当我送给您的礼物啦!”
而陈若安一再坚持,狗娃最后终于说道:“我想去上学可我家里拿不出束脩……”
这个却难倒陈若安了,他身上有法宝有灵石独独没有俗世银钱,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身上暂时没有银钱,我明天一早带来就在岸边等你。”
狗娃憨厚一笑,将蛟泪强行塞进了陈若安手里,看着前方盏盏灯火,狗娃快步走去,还没忘与陈若安挥手作别,小声说道:“认识你很高兴,陈若安哥哥!”
陈若安手中握着剔透晶莹的蛟泪,眼看着狗娃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灯火照不明的夜里,晚风徐徐吹,他乘风而去。
月明星稀,清冷高洁的月盘高高挂在夜空,向人间撒下一片冷色,经过淮远江时,水中月似天上月,他还是道了一声谢谢。
抱朴宗后山,张永祥已经带着其他几位弟子打烊了,只有莫天一还坐在石阶上,背后便是漆黑的灵药楼。
到天黑时,张永祥几人已对陈若安的评价从富家子弟变成了一名逞能的师弟,他们走之前还特意提了莫天一几句,直言大师兄上了当,住处离这儿不过一柱香的脚程,哪里用得去这么久。
莫天一却是笑而不语,催着他们离开,还撂下狠话说下次遇见那个小子,一定狠揍他一顿。
在几人摇头叹气离开后,莫天一心里并不平静,他知道那人一定是去淮远江了。
他去了这么久,莫天一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人与老蛟力战而亡,最后葬身蛟腹,亦或是深受重伤而逃,独独没有想过那人能取回蛟泪,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可以再多等等。
随风潜入夜,陈若安削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庭院里。
莫天一眼睛一眯站起身来,心中却是在骂娘,完犊子我给忘了让张永祥那瘪三别着急关门了。
“东西呢?”莫天一故作镇定道。
陈若安将蛟泪递了过去,看着莫天一略微颤抖的双手,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有这么冷吗?但看着莫天一故作平静的神情,他就打消了询问的想法。
莫天一已经竭力在抑制内心的恐惧,可是手就是不听使唤,膝盖也有点软,他是真怕了这位能从千年老蛟身上,取回蛟泪的前辈。
确定是蛟泪无疑,颤抖的心底也涌上了一丝火热。
莫天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木匣子说道:“验……验货!”
两个字莫一天差点咬到了舌头。
陈若安接过檀木盒与两小瓷瓶。揭开盒盖一股清明的果香扑鼻而来,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枚白霜果的成色、气味、纹路,与《药材鉴》一书中判断白霜果年份的几个要点都大致吻合。
那两小瓷瓶中则是装的朝露与炼制成品的月华,陈若安统统收下后也没谈钱,莫天一也没好意思要,不过他在心里却是嘀咕道,不是说不要添头吗。
药材备齐后,陈若安便告辞了。
待这人走远后,莫天一心底的害怕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赚大发了!
这一滴千年老蛟泪,能换到足够我本命飞剑,提升一个境界的上品陨铁了!
莫天一踏着皎皎月光回了住处,而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他,忘了一件同样足够重要的事儿。
皓月当空,月华绝色。
幸川峰上的钟千俞将竹楼翻了个遍也找不到陈若安,饿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他忘着天空圆月,大骂陈若安是想故意谋杀他。
抱朴峰一处与峰齐平的嶙峋怪石上,一位当得起天下万般绝色,美人独占七分的女子,双手紧紧环膝,神情冷漠地坐在那里。
在她的心里,已经杀了莫天一一千遍,不,一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