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就是晨雾漫卷，是捉摸不透的温风，十月舒适的温度。
原子不由自主举起相机，在反应过来之前，按下快门。
“叮叮——”红灯闪烁，列车从眼前呼啸而过，遮挡住视线。再看过去时少女已经不见踪影。好像从未出现。
照片也只闪过青黑色的车头掠影。
奇怪了。
原子凝望着街角处那片黄昏残阳，良久才缩了缩手指。只当出现幻觉。
九月半，鸣高迎来第一次开学考。
离最后一科化学收卷还有十二分钟，原子把计算题再三检查一遍后，盯着前面同学的背影陷入自我世界。
窗外传来隔壁楼的乐声，原子依稀能分辨得出是每天下午听到的那首曲子。
前面那位同学应该也是做完了试卷没事干，支着脑袋往对面楼望。
记忆如开水般逐渐沸腾，咕嘟咕嘟冒出气泡“啪”地炸裂。
这位同学的身影逐渐与那天黄昏幻像重合。
怪不得。
原来，我真的见过她。
笔尖戳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黑线。
乐声戛然而止，大概是被叫停了。
再度响起时，收卷信号也从广播发出。
老师从她身边走过，放下卷子又顺带将原子桌上的那份一并拿起，这样一来，就按顺序压在前面那人卷子底下。
那人坐在第一列第一位，原子在她后面一位，刚刚好能够瞥见一闪而过的个人信息栏。
她虽说不是一目十行，但从小到大练起来的阅读速度也确实惊人。
姓名那一栏字迹好分明看地写着——“连辛”
学号，20001。
年级第一。
傍晚天色昏暗，残阳如血，树叶沙沙摇曳，风吹动着少女裙摆。
原子独自走在放学路上，她精神有些紧绷。
今天下午被老师吩咐打扫活动室，留到很晚才出校门。现在将近七点钟，本来人就不多不多的小道此时更是寂静无声。
孤独，又诡异。
她加快了步伐，鞋跟嗒嗒声有点突兀地回荡在空气中。
不回头，不停下……原子抓紧手机，只要一有不对劲，就能马上报警并且发出超大分贝的警报声，绝对能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
她看得到。
在她后方，一个被残阳拉得极长的、浓墨般的人影，亦是噩梦般的妖魔鬼怪。
轨道被拦住，红灯“叮叮——”地闪烁，列车带过的风吹开发丝。
嗒嗒声还在继续。
原子转过身。
一如那天黄昏，绀青色制服的少女撞入眼帘，四周的色彩开始褪去，只剩下那抹鲜明又压抑的青。
原子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没有因此减缓速率，瞳孔放大也有了新的理由。
“你……也走这条路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颤抖，尾指蜷缩。
神色冷淡的少女走过她身边，声音清晰分明，音色犹如初春中未融的冰雪。
“嗯。”她的眼神不曾分给她一二，“走了。”
“我是二年级十四班的原子，你呢？”原子跟上少女的脚步，状似轻松地问。抓紧手心，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吓出了一手的汗。
“高二十一。”少女轻飘飘地看了原子一眼，又直视前方道路。她唇角习惯性下抿，给人一种她好像无论何时都不大高兴的样子，“连辛。”
我知道，原子心想，我还知道你是年级第一的那个同学，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同学。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刚刚那一场无人知晓的、自己吓自己的内心戏，她此刻对连辛感到万分亲近和一点点激动。
嗯，就是一点点。
“这么晚才出校门，你也是因为社团活动吗？”原子不断地想找话题。
连辛顿了下，淡声道：“不是。”
她没有按照套路继续接具体内容，原子也知趣地不再问。
果然跟看上去那样高冷。她想。
“连辛同学，我好像今天在考场上看到你了，嗯，我记得好像、好像上次也在这附近见过你呢……”
她鼻尖冒汗，手指频繁地捏住衣角，人生十几年，她从来没有这么辛苦地、绞尽脑汁地想过怎么跟一个人聊天。
空气里花香翻涌，胸腔里的心跳声只有她知道，是因为还没缓过劲儿来吗？
连辛脊背笔直，身材高挑，比原子还高一个头，腰部被裙子收束出柔美的弧度，制服裙摆刚刚好到膝盖的长度，露出来的腿又长又细。
真像个气质出众的模特。
忽然，那人停下。
原子惊醒似的跟着停下。
这才发现原来是连辛到家了，不过……这不就是她家附近吗？
原来她们住的那么近！她却没有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喉咙发痒。
像是有朵花要从喉咙钻出来了一样。
“那个，连辛同学。”原子连忙叫住正准备往里走的少女，捏住指尖，轻声道，“我就住在里秦巷46号……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学校吗？”
连辛沉默，背着光线神色不明。良久，原子后知后觉感到唐突，觉得她应该是不大乐意有人打扰她的独行，急忙开口：“抱歉抱歉，我就是、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你当我没……”
昏暗中，幽幽传来一丝丝花的清香，那是晚风的甜腻气息。
“嗯。”
“——啊……？”
“可以，明天一起。”连辛说完就转身，声音像是汩汩溪流般清亮，“早点回去。”
原子站在原地许久，看着窗内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舔舔嘴角。
今天，她自定义今天是幸运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