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杞鵌尊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右手扶着翠绿的枝叶。
你回头，目光落在它的脸上。杞鵌尊生着一副妍丽秀气的脸蛋，此时睫毛轻颤，看上去有些易碎的表情。
“嗯？”
“我想问，就是，”它轻咬下唇，面色有些难堪，“藻，你最近睡得还好吗，有没有……梦见什么？”
你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
于是点点头。
“有，好像梦见了杞鵌尊。”你尾音上扬，语气戏谑。
每每看到它这副模样你总是忍不住逗弄一番。
这次也不例外，杞鵌尊的脑袋低下去了，耳尖通红，结巴着喃喃道：“别、别这样，说认真的……”
说完，自暴自弃地用羽衣遮住脸，活像个掩耳盗铃的小贼。
“好吧，”你耸耸肩，正色道：“好像有梦到小时候住的地方。”
“真的吗！”杞鵌尊面露惊喜，顿时忘掉刚刚的不好意思。连额头上一直闭着的血黑的眼也瞪大了。
好吧，收回刚才的话，只是在第三只眼睛闭着的时候才是美少女。现在兴奋起来的模样一定能把小孩吓哭。
它也意识到了什么，害羞地闭上眼睛，敛下情绪，说：“那你——还有想起什么吗？我会帮你占卜噢。”
“唔，还有、有……”你苦恼了一阵，思考这件事对于水藻这种低等生物来说实在太累了，于是你只能对它遗憾摇头。
杞鵌尊眼里闪着的光亮顿时暗淡下去，羽毛都耷拉下来了。
“这样啊……”
“抱歉啊，现在为止，除了杞鵌尊，我基本都忘记了。也就不要对我的脑容量再抱有什么希望啦。”
你说的都是事实，自己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全都不记得了。所以刚刚说梦到小时候都地方也是骗人的。
甚至，名字也是因为每天都有杞鵌尊在念叨才侥幸没有忘记。
如果没有它，你苦笑，可能真的会像个没有思维的浮游生物沉溺在无边黑暗的水底里。
说起来你也挺对不住它的，明明杞鵌尊这么用心地对待你这个朋友，但不尽职朋友却只能想起它的名字。
“这样吗？”它又把脑袋藏在宽大的羽毛后面了，“藻真是的，不能好好地、好好地记录下来吗……”
杞鵌尊低声道：“那样总不至于……”
你没有听清后面的内容，但也没有再度询问，只是摇摇头说：“对不起，让你摊上了我这个又懒又没记性的朋友。”
“不过……”你话锋一转，笑嘻嘻地冲它眨眨眼。“我听另一个……另一个……”
啊糟糕，又想不起来了。
“球藻？”
“哎对，球藻说它看日记的时候有写到过，很久以前有跟我一起去过一个神社，我其实也多少有点印象，”你当然没什么印象，只是想稍微安慰一下朋友。“我其实还是能记得一些小事情的啦。”
“那里，那个神社里面有一尊很老很老的神明木橡，听说叫……哎呀忘了，反正就是专管别人梦境的神明大人。听说还能让人许愿，当天晚上能做好梦呢！”为了让它相信，你特地举了好多例子。
只不过回忆的东西太多，让你有些感到不舒服。
“那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不知道为什么，杞鵌尊看上去一下子有生气了许多，语气里染上些激动。
闭着的三只眼睛隐隐睁开了些，里面是挥之不去的复杂。
但是你看不懂，也并不想理解。分析别人的情绪太让你费神了，你无视掉过后歪头想了想，“我应该是，送了什么祭品吧，然后……又可能许了什么愿望？”
你不确定地撒了个谎，毕竟确实没有这种记忆。
“那藻，你放了什么祭品……？”杞鵌尊的尾音有点颤抖。
如果是你的话，唔……应该是会送最秘密的东西吧，因为你能记住的事物没有多少，只能不断地在周围创造新的痕迹，以证明你曾经存在过这片小世界里。
“我的梦吧。”
“在化人形之前我还能记得的梦。”
全人形有好处也有坏处，最让大家抗拒的就是失去大量记忆，和梦。
还好，你还有杞鵌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杞鵌尊会愿意跟你一起玩，但这并不是你能想明白的。
“那、那有许什么愿望吗？”杞鵌尊将遮着脸蛋的羽衣放了放，露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这就麻烦了，愿望啊，愿望……
“希望有个朋友吧。”
“喔喔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有把我的……”你说着，有些羞涩了起来，“我的藻花给神明大人。”
那是你每天说悄悄话的小伙伴，只不过化成人那段时间照顾不了花朵，只能把它送给别人。
至于是不是真的给了那个神明，也不太重要了。
因为杞鵌尊看上去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谎言，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回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
“好啦，我得睡觉了，就不送你了。”
“藻……”
在你走后，杞鵌尊悄悄在手中变出一个发光的小团。那是一朵略微透明，根底部还有一点乌黑淤泥的花。
眯成缝的眼里溢出控制不住的喜悦和爱欲。
我的神，我的信仰。
它丑陋的三只眼全部睁开，血红与混黑融合在一起，几乎没有眼白。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长出羽毛，最后定格在一个
可以吓哭小孩扭曲形态。
杞鵌尊的神情缱绻而柔软，动作小心翼翼将花朵捧在手心，然后
——一口吞掉。
“我的藻。”
记忆里只能有我，梦境也属于我的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