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也不真要跳，就是往大里闹，全程慢动作。
一家人早已习惯了她的套路。心照不宣地冲过去抱住了她。
此时不发挥更待何时。只管拼命挣扎着前仆后仰，撒泼吵嚷。
“你不能去啊！”
“去了我们一家怎么活啊！”
“你们都来评评理！”
反反复复都是那么几句话。眼睛里拼命挤眼泪都没有。
隔壁左右楼下楼下听到吵闹正好闲得慌，纷纷跑到阳台围观。老邻居都知道他们家住了个老实憨厚的老头还有个泼辣的老婆婆。
“妈，里面去说！外面冷。”
儿子毛景阳是个公职人员，一看人民群众围观，急忙拉他妈进屋，生怕被拍视频传到网上。
“走，走，走。回屋！”老二毛建华火大，嘴笨，脸皮薄。推着老婆就往屋里走。
“我不回。你今天不表个态。我就冻死在这里！”猝不及防地把膀子一甩，直接躺在地上。
“我不活了。你要去，我就死给你看！”边说边嚎，边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根本不管不顾邻居的眼光和议论。也不管这话在疫情当下听起来有多刺耳和多不吉利。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阻止去管老太婆的事。
一家人之前压根没料到这么大气性，都没有认真架住她。这一躺地上撒泼，被邻居们围观，家里三个男人面子完全挂不住。
“闭嘴！景阳，你抱进去！”
老二终于受不了，低吼了句。儿子立马抱起老妈，在孙子的协助下，不管乱动乱弹，乱踢乱咬，把老妈抱进了客厅，放在沙发上。
儿子坐在一边紧盯着老妈，顺手打开了电视机，调高音量。
“一个、二个都反了！”
老妈生气地大吼着，气得挥起的手指都在颤抖。
从老公，儿子，儿媳妇和孙子那都看到了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
可怜中带着嫌弃。
“你爹！他！这大半夜要去送他弟！”老二媳妇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要丢下我们，去照顾他妈！他妈从哪回，你们知道吗？医院！医院！”
话到这里，哽咽不得出声，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你要是去了，感染了怎么办啊！现在都没得救！得了就是死！呜呜，你去啦，我就不想活了。”
哭得稀里哗啦，也没人安慰她，给她递纸巾。
没办法，一屋子爷们。唯一的女的，懂安慰人的，还是儿媳妇。
心里那个委屈，就觉得全家都不懂她的苦心。跟她对着干。
毛景阳听得心烦意乱，拿着手机给大伯家的堂哥打电话。
电话立即被接通。
原来大哥那边意见也一直不统一，虽然没有这边的大吵大闹的狗血剧情，但也争执了半天。就在接到电话前才达成统一意见。
毛景阳心头只感觉有一股无名之火。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询问大伯家是否派人去送下三叔，如何安排照顾奶奶。
对方迟疑了下，表示会赶去送一程，但具体谁去没定。又问这边的打算。毛景阳说，也会马上赶去，路程有点远，怕赶不上。
两家都等着对方先提照顾老太太的事，好摸清对方底牌，自己好再做打算。导致默契地都没有提，双双认为暂时没必要在电话里就先把事情闹僵。
“大伯家去？”老二建华眸子里闪出光亮。他就知道大哥不是老婆说的那样上门女婿，攀附权贵，无情无义。
“嗯。”毛景阳怕刺激老妈，不敢多说。
“我就说。不行！我也得去！”老二一向憨厚老实，认定的事就像头牛样固执。说完就跑回房间，换出门穿的衣服。
“快！拦住你爸！”他媳妇一下子慌了神，急忙也跑回房间。
毛景阳陷入沉思，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向冷淡的大伯家为何会冒着这么大风险去看三叔。他一向以媳妇家那边为主。
岳父曾经是他单位的一把手，一手栽培和提拔。而且还听说对方那边的亲戚层次比较高，家庭条件好，后辈有出息。
所以一向与他们这边亲戚平日里走动并不密切。仅限于以老娘为纽带的重要节假日交往，孝心主要表现为出钱。比如这次老太太住院手术的钱80%是老大所出。没大事，通常就打打电话。
为何这次突然要亲自送？
莫非有什么企图？
还是疫情带来的生死焦虑突然让亲情变得珍贵？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快去拉住你爷爷！不能让他走！”眼见儿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无动于衷，老二媳妇又急又怒，一下子把脚崴了。
“哎哟！”
一股钻心疼痛，蹲下身子，眼泪花花。
孙子毛明星立马追出去。
“爷爷！”
老二转过身，眼圈发红，对着孙子无力地摆了摆手，“回去吧！”
这份失去至亲之人的沉痛，让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毛明星怔怔地望着爷爷步履蹒跚地走开。
背影看起来那样的孤独哀伤。
走道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家家放在门口的垃圾袋。
关于爷爷和老爷爷的很多片段走马观花地在脑海里跑着。
感觉就像生死诀别。
爷爷走到拐角处突然转过身来，“回去吧。别冻着。”
眼见爷爷慢慢消失在拐角处，毛明星的泪很快流下来。
“明明，你爷爷走了？”
听到母亲的问话，毛明星这才回过神，微微点了点头，沉默着跟着母亲回了屋。
父亲毛景阳正在给他妈在沙发上抹着正红花油。崴得还挺厉害，整个都肿了。毛景阳凭感觉揉揉推推转转。疼得他妈哎呦呦地哀嚎。
“明明，你爷爷呢？”
“走了。”毛明星没好气地说。心情不好，懒得听奶奶唠叨，转身回了房。
“你！你！你！怎么不去拦住你爷爷？！”老二媳妇差点背过气去。只感觉全家都在跟她作对，巴不得她早点死。“你们一个二个全都跟我对着干。不孝子，一家子的不孝子！是不是巴不得我们早点死，你们好继承遗产？！”
“妈，你瞎说什么呢？！明明他也拦不住啊。你想我们孝顺你。那奶奶不也一样嘛！”虽然他也不同意父亲外出，但同样对他妈的双标和撒泼有些无语。
红花油倒多了，很刺鼻。闻着让人头晕恶心。毛景阳都有点受不住了。
“再说了，大伯那边去，指不定为了争奶奶的那两套房子。几百万呢！不然怎么突然这么亲热？爸他去了就去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老二媳妇眼睛一亮，心里好受了些。谁都跟钱没仇，尤其是一大笔钱。但依然很不高兴。再多的钱都是给小辈的。他们已经七十了，比起钱来更在乎老伴。
“你这不孝子，为了钱，你爹的命都不要！你爸出门戴了口罩没？”
“戴了。”毛景阳脸腾地通红，有些尴尬。虽说上面那些话主要为了让老妈宽心，但如今想来也有点动心。
谁跟钱有仇呢？！
“唉。造孽啊！”
老二媳妇叹着气，让儿子回屋睡觉。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滚动播报的疫情信息发呆。儿子的话让她感觉很寒心。
哭哭停停，一会大哭，一会小泣，一会骂骂说说。
儿媳妇实在被吵得睡不着，打算立刻马上跑去客厅跟婆婆摊牌，让她深更半夜别闹了，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气呼呼地冲进客厅，结果发现婆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只好默默地去主卧抱了被子给婆婆盖好。
憋的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回到被窝里，毛景阳抱紧冻得凉凉的媳妇，把她压在身下，给她取暖，给她降火，给她更多。
疫情让人恐惧，也更加渴望着紧密连接。仿佛唯有这样，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存在。
“媳妇，你真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