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里的铁矿碎片在空中飞速的划过，洞穿和擦过一个个躯体，一股血腥的味道从城下弥漫开来。鲜血染红了城墙的底角，满地的残肢和伤员让进攻突然陷入了停滞。
刹那间，城下正准备搭建云梯的瓦刺部队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火器？”中军帐前，前锋指挥官阿吉望着城墙下的惨状连声问道。
“属下...不知。”
“城内的线人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阿吉怒道。
旁边的一位将领道：“线人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很有可能已经......”
“城内的据点呢，她那儿有无消息？”
“没有。”
“真是一帮废物......”阿吉紧皱着眉头，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今明两日一定要攻下西直门，时间紧迫，斥候方才来报，南方明廷的勤王部队日夜兼程，不过几日就要抵达。”
随即，瓦刺军中的擂鼓声再次响起，毫无疑问，这是攻击的号角声。
城下的瓦刺军队再次投入到了猛烈地冲击当中，伴随着一阵阵嘶吼声再次搭起了云梯。
“弓箭手火铳手就位，新式火器呢？全部投出去！”徐千总的声音吼道沙哑。
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双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城内的两个千总也奉命带兵赶来支援。肉搏战中徐千总身中两处刀伤，却仍在坚持指挥部队战斗。城墙上双方士兵乱成一片，基本上已经打到了只认衣服不认人的状态。
余下的人仿佛早已忘却了生的眷恋，忘了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耕作在田间勤恳的妻子，和渐渐枯萎了年华的老母亲。他们的眼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已是困兽般咆哮，誓要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一刻，他们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
血染长空，大明的旗帜依然高高的悬挂在西直门的城墙上。
“敌人退了......”望着如潮水般退却的瓦刺军队，城墙上余下的明军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这一天，胜利终究还是属于大明。
“大人，彰义门的敌人也退了。”旁边的军士低声道。
徐千总点了点头，眯了眯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随即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快扶大人下去，叫营里的郎中过来......”
临时营地里，李子德焦急的在军营中来回渡步。焦急，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战局的变化，还有那个死鬼杀才——王友德。王友德作为守卫西直门的直属军队，是最先受到瓦刺攻击的。在战争中，一个普通士卒的死去没有人会去关心，但王友德不一样，这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不，应该说是第一个朋友。
“刘华！你即刻带人，去西直门找一个叫王友德的士卒，然后把他带来营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子德深呼了口气道。
“是，大人。”刘华抱了抱拳道。
落幕余晖，当最后一缕阳光慢慢合上眼睛的时候，大地再次陷入了沉寂，仿佛如往常一般。但那城墙上未干的血迹，却是一个个大明官兵活生生的生命，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平静。没有人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历史事迹足以名垂千古。
“大人，没有......没有找到。”刘华回来了，却没有带回王友德。
李子德的身体陡然间颤动了一下，连声道：“活人没找到，尸体呢？尸体也没找到？”
“回大人，我和卫所的弟兄们都找遍了，问了许多今日西直门下来的官军，还带了他的一个同帐士卒去认尸，把所有的尸体全部看完以后仍然没有找到。”刘华低下头微微道。
李子德紧锁眉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却又有一丝淡淡的安慰，最起码刘华不是带着尸首回来的。
李子德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那个杀才到底会去哪呢？
李子德缓缓地走出营地。因为实行了战事期间宵禁的缘故，整个街道上鲜有人来往。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天空中只闪烁着点点微光，街道向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与繁忙。
李子德在街道上逛了逛，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想到战事还需几日，自己身兼新式火器制造大任的时候，不由得又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敌人数量太多，而每日产量分给各门却是捉襟见肘。
李子德定了定神，整整两日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已经是头昏脑涨。斟酌片刻后，还是决定回百户所略作休息。
百户所门口，一个身着五军营布面甲的军士在来回渡步。
这么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王友德！”李子德不自觉的喊出声来。
等到军士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李子德这才发现，果真是这个杀才......
李子德二话不说，上去直接一脚踹在了王友德的屁股上，大声道：“你个杀才！我让锦衣卫的人找了你几个时辰都不见人，你跑哪去了，我才想着啥时候给你补个丧！”
王友德愣了一下，道：“城墙上下来这不觉得太累了，就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一下，没想到睡着了。”
“你睡哪去了？”
“桥底下。”
“....................”
李子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哭笑不得。
“我听军帐的几个家伙计说你在找我，咱就赶紧过来了，你这百户所，里面有人看着，咱也不敢进，就外面晃了晃，正好碰见你了。”王友德挠了挠头道。
李子德拍了拍王友德的肩膀，道：“以后正大光明的进，哪个不识趣的敢挡路，我替你出气！”
顿了顿，李子德又沉声道：“要不...你明日就不必归营了，就住百户所这儿，战场上太危险，你就待在后方，我给你们营把总打个招呼便可，想罢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
原以为王友德会用欢喜的笑容感谢自己。但是这一次，李子德错了。
王友德没有说话，默默地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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