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是在傍晚才回到江尚文的院子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回来,可是没有办法。大夫人对她没有再过多地过问,估计也是懒得再管她了。江尚文和俞落霞都没有第一时间让紫菀去回话,也没人派什么差事给她,似乎经过了之前的事情,大家能绕着她走,都想绕着她。紫菀能感觉到,但是也不太在意,她脑袋里面有一根筋抽的特别紧,似乎再加重些重压就要崩断了。她甚至希望能被赶出府去,从此以后不用再见到这些人,面对这些事情。很多年后当紫菀想起现在的情景,只能叹一声毕竟年少,一点纠缠和困苦就仿佛天大的事情一般,其实和以后那漫长的人生路比起来,这些烦恼简直微不足道。
就像很多被时间的流逝掩埋的故事一样,很快的江府的人们过着自己的生活,紫菀的事情也渐渐少被提起,似乎一切都过去了,紫菀依然像从前一样当差听命,偶尔和繁缕佩兰一起聊聊,她很高兴起码这两个人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不然她是连仅有的两个朋友也失去了。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江府众人又迎来一个新年,有了新夫人,年底的事情自然也有人主理,紫菀今年倒是不用为了年封伤脑筋。时间过的真快,去年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变化,仿佛转眼之间已是物是人非。
自从少夫人入府,院里的仆从又增多了,所以紫菀就和繁缕佩兰住同一间屋子,原本的房屋腾出来给其他的仆从了。三个人朝夕相处,感情比之从前更好了不少。这日三人忙完了手头的活计,窝在小屋里短暂休息。
“你们两个懒家伙在这待得可是很舒服,让我去干活儿。”繁缕佯装发火,对着紫菀和佩兰说道。
“繁缕姐姐,如今在少夫人那也就你还能上前,我们俩可被嫌弃的很。我呢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紫菀更是……不招待见。还好有你,不然姐妹们的日子可是没法过了。”佩兰还是一如既往地嘴毒。
“就你最厉害,嘴上从来不吃亏。”两个人斗嘴你来我往地,繁缕见紫菀笑看着她们不说话,就想逗她加入。
“你瞧瞧紫菀多好,也不会说噎人的话,就你也不知道体谅我干了这么久的活儿。”繁缕说着做出劳累的样子。
“你那是能者多劳,我们不敌你,自然是轮不到上前去的。”
“好你个佩兰,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就知道耍嘴皮子厉害。”紫菀见她二人闹得厉害,忙出来劝慰。
“好了,难得繁缕姐姐歇会儿,佩兰姐姐你就别闹她了。”
“好了,你赶快过来坐一会儿吧,一会儿估计还得叫你去。”佩兰拉着繁缕来炭盆边上烤火。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哎,你们说少夫人已经入府有些日子了,也没见她和大少爷多亲厚,我在书房伺候,总是见到大少爷面上淡淡的。会不会是不喜欢少夫人。”繁缕提起了话头。
“怎么会,听说少夫人才智过人,和大少爷肯定很相配。人家夫妻相处之道咱们外人怎么能揣测的到呢。”佩兰倒是个清醒的。
紫菀听到外人两个字心里也是一阵唏嘘,是啊,如今自己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外人了呢,于是笑笑。
“佩兰姐姐说的对,咱们都是外人,管那么许多做什么,还是想想这年下了怎么把活儿干完才是。又要打扫,又要准备年糕和起酒,可有的忙活呢。”到了要过年的时候活儿就是比平时多的。佩兰听紫菀这么说就有点不乐意了。
“你啊,脑子里除了干活儿还是干活儿,小小年纪就不想点有乐趣的事儿,老气横秋的。”其实佩兰比紫菀还大几岁,反倒是觉得紫菀过的太无趣了些。几个人正笑闹间,一个小丫头来传话,说有人找紫菀,这个时间也不知道什么事儿,紫菀也是一脸疑惑地在繁缕佩兰两个人的注视下出了门。眼见着紫菀出了门,两人都收起了笑闹,同时叹了口气,紫菀自从上次的事情回来就日渐消瘦,虽然她嘴上不说,但二人能够感觉到她心里有重压,还是没有真正放下大少爷,毕竟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大少爷没有施以援手,却是三少爷当了一把好人,哎要说紫菀也真是可怜,搅和到主子们中间,怎么会有好呢。
二人正感慨着紫菀这丫头的遭遇,却不想那边紫菀还是逃不过这二人。小丫头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走到了后花园的小亭子,正在紫菀好奇谁找他的时候,小丫头走了,说让她在这等着。紫菀想想心里就有些气闷,让人喊自己来还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正想转身走的时候,看到三少爷江尚益就站在她身后。
“三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我叫你来的,我不在这里的话,你要去见谁啊?”说着向紫菀走进了几步。
“不知三少爷叫奴婢来有什么事?”紫菀边说话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看着她这个样子,江尚益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好歹自己也是陪她祠堂里面吹过寒风的人,按说也算是共苦过的,怎么如今见了他倒像见了鬼一样。
“紫菀你怎么回事儿啊?好歹我也陪你在祠堂吹了一宿的冷风,这也算是有患难的情谊了,你今日见我倒是比之前生分了不少。”
“奴婢感念三少爷维护陪伴之情,此情此意奴婢会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只能更加谨慎行事,听候差遣。三少爷要是没什么事儿奴婢就先走了,我还有活儿要干。”
江尚益听她这些话是算撇清关系的意思,更是火大的很。他娘见过紫菀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个人的对话是什么样的内容。
“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自从上次回来一直也没听见你什么信儿,我怕大哥和大嫂还会为难你。”
“多谢三少爷关心,奴婢一切都好,没有人为难我。”
“你上次说的想要走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就是想去外面看看。”
“奴婢只是酒后胡言乱语,三少爷不必当真。还有三少爷身份尊贵,如此纡尊降贵地和我这样一个奴婢相交,实在有失身份,以后还请三少爷不要来找奴婢了。”紫菀说着就要走,江尚益一见这样急忙拉住她的手。
“给你过生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失了身份,陪你祠堂里挨冻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失了身份啊?”
这话让紫菀无从反驳,只是她此刻诸般情绪涌上脑门,委屈,愤怒,不忍全都汇聚在一起,突然就生出了不顾一切的勇气,眼泪也随着这勇气涌出来了。
“三少爷,您饶了我吧。我就想好好地在这江府活下去,从来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如今我处境已经十分艰难,您就放过我吧。我紫菀虽然身份低贱,可我也有心,也要脸面,我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您明白吗?”江尚益被紫菀这番话给吓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见着她边哭边絮絮叨叨地说话,拉着她放也不是拉也不是,尴尬地顿在那里。
“大夫人罚我怪我,我也就认了,谁让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非要和他不清不楚的,我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犯不着他们对我这么不依不饶的吧。谁知道因为你护着我,二夫人还要对我诸般告诫,让我别纠缠你,别挡了你娶贤妻的路。你说我和你怎么了?从来没有什么,却被这么冤枉,我要成窦娥了,要成窦娥了!!!”
紫菀这一番歇斯底里的哭诉让江尚益松了手,尤其是听她说到二夫人还有这一番告诫,着实惊着了。
“你别管别人怎么说,我江尚益怎么过日子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还有你,我自己愿意和你相交,有没有失身份我自己说了算。你愿意当我江尚益的朋友,就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意见。”
“三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天真呢,我在这府里生活,怎么能不顾忌别人的言论呢,别说是主子们的不悦会让我不好过,就是丫头们背后议论议论都够戳断我的脊梁骨了,还有我娘,我就算不顾及我自己也得顾着我娘的颜面吧。算我求您了您以后都别管我了,这样我还能好好的过两天安生日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坦坦荡荡,何惧那些无谓流言。”
“呵呵呵,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呢,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和我这与生俱来的身份就决定了我们要过的是不一样的生活,你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你懂什么贫寒困苦,懂什么寄人篱下。你说你从小到大做过什么真正有用的事情吗?没有。你除了喝酒会友,心安理得地花着家里的银子,你做过什么?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的死活,哪怕偶尔施舍点救助,也是为了看我们感恩戴德的,好让自己心安。你们要是真的做些正经事,能挑起这江家的重担,那我爹爹也就不用千里赴险,遭了匪祸,早早地去了,留下我和我娘在这苟活!”
紫菀这一番话,着实是刺了江尚益的心,他已经无话可说,只是眉心越皱越紧,眼睛盯着情绪激动浑身颤抖的紫菀,许久才道。
“我送你回去吧。”
紫菀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此刻稍微冷静了下来,想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也觉得有些重了,一时间也不说话,就跟在江尚益身后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