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了这个事实,我的心脏如遭痛击,我的合约,我的欠债,我辛苦的母亲,我不离不弃的助手小齐,我深爱的孟先生,她们都在等着我去处理、去保护,可如今我被困在这个叫做《众望所穿》的剧本里,他们一定已经发现我失踪了,他们一定心急如焚!我该怎么办。
此处一切都这样真切,走廊上的漆红木柱,悬挂下来的编制草席,是那样精致地道,连这位秦先生身上淡淡的青竹气味都是这样丝丝缕缕,若有若无,若这是那个叫陈雯雯的作者编制出来的幻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
我一边在心中烦乱地思虑着,一边已经跟着秦清来到了前厅,尚未跨入门槛,便有两个书童抬着屋内燃着的香鼎移进了西边的耳室。
坐定之后,就有梳着双髻的黄衫小姑娘从东边的门中鱼贯而出,手中托举着一道道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菜肴,或盛于玉碗,或盛于石盘,另有一金色汤盅,香气最是馥郁。
起首一个姑娘放下手中炒得碧绿的一盘菜,张了张嘴,似乎是要为我介绍这道菜的名称与妙处,却被秦清一抬手的示意给阻止了。“这道菜叫碧游疆,乃是用菠菜清炒,再浇上勾兑的姜汁做成。”
刚刚在走廊上,当我意识到我进入剧本之后,就再也不曾主动开口说过话,也不知道在思考中是否错过了他的问题,只是一直揪着心,蹙着眉。此刻我心下虽然烦乱不已,却为这可爱的绿色给迎面一振。
似乎是见我眉头稍稍舒展,他继续说道:“做法虽然十分简单,但胜在色泽嫩绿可爱,清淡爽口。小贝姑娘久睡初醒,应当从清淡的食物开始补回。”
他介绍完一道菜,便有队伍里接下去的一个小姑娘新上一道。
“这是芙蓉干贝,至今倒还没有什么风雅的名字,是山东蓬莱地区传来的菜谱,其风味清淡、鲜美,既无浓汝艳饰,也无繁杂搭配。”他介绍着这芙蓉干贝的菜,却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些不好意思,又开始用手指梳理起头发来。
他用眼神示意了刚刚在队伍起首的小姑娘,小姑娘便躬身退了出去。
“秦先生,我们萍水相逢,你便待我这般好。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也谢谢你为我准备了这样一桌丰盛的晚餐,只是此刻无法联系到我的家人,烦闷难抑,只想有酒一杯,有友一席,能够对月畅饮,稍抒郁结。”
我看着他的眼睛,只觉他清澈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心疼、无奈,还有决心?我不禁笑了,我一定是电视剧本看多了,竟觉得一个小小的眼神里能够读出这样多的内涵来。
他移开目光,道:“来人,移席烟泊亭。”
烟泊亭正在湖心,由一条长而曲折的走道连通岸上,并无什么烟雾笼罩,令人好奇这烟泊亭三字的由来。
还好,这六月初九的时节,正是入夏不久,半个月亮悬挂在天上。亭内灯火通明却不会有烛影摇曳,那些小丫头好像有着过人的机灵和细巧的心思。
秦清坐在我的对面,也仰头望着天上的半个月亮。没有雾霾遮盖的月亮能够清楚地看到溅坑与阴影。
我为秦清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端起来,轻轻碰一下他的杯沿,没有多话,便仰头灌下。
一尝便知,这是极好的酒,优雅细腻的口感,清香而不浓艳的酒香。
秦清没有喝,我便自顾自又斟满,碰杯,饮尽。重复着这样的顺序,也用桌上的大快朵颐,他也并不阻止我,只是间隙之间,陪我喝上几杯。
“我说秦兄,你这一桌的菜肴都有好听的名字,不知这酒,有名没有?”我脸上已经起了热,嘴上就更开阔,打着文腔问他。
“有。”
“甚?”
“忘忧。”
“哈哈,好名字。忘却前尘,只图一醉!来,秦兄,再陪我喝一杯!”
“好。”
我执起酒壶,想要再为他斟满,眼前竟出现了三四个杯口,酒水从壶口淋漓而下,竟没有多少进了酒杯。
“你醉了,夕贝。”
我听见他清冽的声音,像是一声催眠的魔咒,眼前一黑,模糊间只听得一声轻叹,便扑进了一个带着青竹香气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