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杭州温度骤降的厉害。阴冷潮湿的空气沁入骨子里的凉。
那件看着就厚实暖和的黑色毛衣，在他的柜子里却一直没有动。
没有扔掉也没有穿过一次。
校服里依然套着去年的卫衣，袖子已经有些短，卡在手腕处。
幸好校服肥大，遮住了寒酸的模样。
发呆的时候，偶尔想起那件毛衣。
其实他很喜欢，胸前的小狐狸那么生动，很好看。
这是一个小孩子一次心血来潮的施舍。
最残忍的不是一直身处寒冷，而是感受过温暖后，再面对寒冷时，会怀念温暖。
而新年将至时，他又收到了包裹。
卡片上的女孩笔迹依旧稚嫩：
“江以安，我是你的好朋友妞妞。我也不知道这个包裹是否可以在新年来临时到你身边，最近北方一直再下大雪。
厚厚的铺在地上，挂在树梢上，像照片中看过的圣诞树。很美但是很冷。
隔壁的小胖小美他们很高兴，穿着厚厚的衣服出去打雪仗，堆雪人。不过推出来的雪人有些丑，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玩。
妈妈跟我说，冬天时不要用舌头去舔外面的铁栏杆，否则很容易把舌头沾掉。
我把这个事情严肃的告诉了小胖他们，我不敢尝试，所以怂恿小胖去试一试，哄骗他说，冬天的铁特别的甜。
然后，小胖的舌头沾在铁片上拔不下来了。疼的哇哇哭，后来还是大人用温水把他的舌头解救出来了。但是我也挨了一顿骂。
你呢，你最近还好么？最近我找到了一本带拼音版的《小王子》，我很喜欢，所以想送给你。如果你孤单的时候，书可以陪着你。
还有零食，妈妈最近说我胖了太多，强制让我戒掉零食全部送给你，希望你好好吃掉它们。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新年是否过去，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新年快乐。
江以安小朋友要快乐，不要感冒。”
江以安抿了抿唇，这是一封依旧拼音夹杂汉字的一封信。
好在这个小姑娘表达能力很好，没有病句，江以安觉得挺难得。
皱眉盯着第一句话，“我是你的好朋友妞妞”，
谁承认她是朋友了。
这真是个自以为是又话多的胖姑娘。江以安垂着眼，心中想着。
新年的时候，江以安申请想去看一看奶奶。
往年这个时候，爸爸就会开着车，带着着他去奶奶家过年。会给他买鞭炮，陪着他到楼下点燃，奶奶和妈妈会在厨房的窗前微笑看着
他们俩人。
奶奶会做很多他喜欢的食物，晚上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春晚。
那些琐碎到平凡的小事，经历时只觉得索然无味，失去后才明白弥足珍贵。
江以安坐在奶奶的病床前，看着这个憔悴枯瘦的正在沉睡的老人。
在他的印象里，奶奶一直都是皱纹中都透着慈祥，面色红润的模样。
短短半年，物是人非。
他没有打扰老人，一直安静的看着老人的面庞。
目光沉静温暖。
老人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房间里的光线已经逐渐暗淡。
她费了一些时间才看清床前坐着的孩子。
难得今天没有糊涂，认出了那是她的孙子。
费力伸出手，想去摸摸孙子的头，她的孙子好像长高了一点，头发也长了，刘海软软的垂在眼帘。
江奶奶心里一阵潮湿，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是她的孙子还那么小，就要独自留在这人世间受苦受难。
祖孙俩久久相对无言，只有老人的手还在他的头上一下下摩挲着。
护工送来了两份晚饭，因为过年的缘故，医院的饭比平常丰盛一些。
江奶奶没什么胃口，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孙子
江以安倒是吃的认真，一口不剩的将盘里的食物全部吃完。
他现在没有挑食的资格，他不再是被亲人宠着可以不懂事的小孩子。
在福利院如果不吃饭就要饿肚子。
吃过饭后，老人又将他拉到身边细细嘱咐。
“要好好吃饭。”
“要变得懂事。”
“要好好学习。”
“要快快长大。”
“如果可以，要让自己快乐一些”
语气中有些诀别的悲伤，老人再也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她多希望大家他可以一直做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可以留在身边好好爱护，慢点长大，快乐就好。
传来奶奶病逝的噩耗时，他正在食堂吃着晚饭。
李妈妈把他叫到门外，眼神悲悯，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肩他的肩，安慰的意味：“刚才医院通知，奶奶心跳骤停，抢救失败。”
江以安顿了几秒后缓缓点了点头，动作像锈住的机器。
“我知道了，李妈妈。”
转头走回了饭堂，吃着刚才未吃完的饭。
他觉得喉咙像被塞住了，吞咽都很费力。
发了狠的用力塞着饭，费力咀嚼着，一口一口，咬的无比用力。
他抬起手，慢慢的把手臂横在了眼睛上。
臂弯处的布料一点点被浸湿，喉咙处细细的抖着。
没有人能看到此刻这个安静的少年内心的无助与悲怆。
这是他最后一次当一个孩子，可以放肆的掉着眼泪了
他要学着变成一个大人了。
他再也没有亲人了，他们把他留下了。
未来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