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耀王朝,极北之地,崇山峻岭,贫脊无银,寒风肆掠,大雪纷飞,冰封千里,所见之处,正应了那句万径人踪灭,真正是艰苦卓绝!
万山之间,羊肠小道,弯延不绝,杂草丛生,荆棘遍生,连带着光秃秃的山顶山壁,全部被白雪覆盖,自高空俯视,竟无端生出七分壮丽辽阔,三分雅致情怀!
众山之间,好似被凭空挖出一个巨大的洞,方圆百里,高低一致,这天然的腹地,正是军队安营扎寨的地方。
此时,宽阔的点兵场上,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身穿铠甲的将士们纷纷从四面八方的军帐聚拢而来,喊着响亮的口号,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迅速列队,等待元帅的检阅。
作为年轻的先锋将军,离渊一向最是没有架子,十分吃得苦,身上没有半点豪门贵族公子哥的陋习,更不会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威给自己谋安逸。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好男儿就该驰骋沙场,保家卫国!而不是待在父母筑的金窝窝里消磨意志!
望着冰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整齐有序,一个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他内心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这些都是大耀王朝的铁血战士,都是与他并肩杀敌的兄弟!
然而,目光扫过点将台,他心里突然划过一丝担忧,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糟糕,昨日临走时,竟忘了嘱咐若儿今日点兵之事!
瑾家军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众所皆知!
瑾家军能有今日战绩,如此受百姓推崇,令敌人胆寒,离不开铁一般严苛的军纪!
瑾王爷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说一不二!
现在这个时候,他是绝对没有时间返回营地的,怎么办?
逸贤!
突然,离渊心上一喜,猛的拍了下自己的头,连忙在人群众找寻逸贤的身影。
逸贤并非军中士兵,当初来军营,是为了更好的照顾若儿。他是神医,自然有许多隐瞒若儿女儿身的法子。
平日里,要找他瞧病,千金难求,如今自愿在军中做大夫,无论是王爷,还是数十万将是皆是欢迎之至。
他整日里喜穿一身素色衣衫,在清一色土黄土黄的士兵中最是好找。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遍寻不到他的身影,离渊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一早上元帅便请他去了帅帐。
元帅请逸贤?
离渊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逸贤是受到元帅认可才留在军中做了军医没错,可是眼下敌军并未有任何动作,元帅身经百战,料事如神,且身强体健,找逸贤能干什么?
离渊摇摇头,论行军打仗,运筹帷幄,当今世上,瑾王爷,无人能出其左右!
逸贤固然天资聪颖,善于洞察人心,但他志不在此,最擅长的还是悬壶济世!
想不通那便不想,离渊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眼看着沙场点兵就要开始了,心里越发着急担忧!
但就在他抬头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艰难的走来,心头大喜,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场合,挥舞着双手大喊:“若儿,若儿,这边!”
冰地实在是太滑了!
离若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唉呀妈呀,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狗啃屎!
她眯着眼睛,迎着呼啦啦的北风朝离渊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楚他的脸,立刻喜上眉梢,将挡得严严实实的布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使出吃奶的劲儿吼了一声“哥哥,快来带我过去!”。
只是,风太大,又是逆着方向,瞬间便被吞没!
离若忍着骂娘的冲动狠命的咬了咬牙,算了,这么远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点距离!
离渊就这么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在冰地上艰难行进着,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不喊累,也不喊疼!那么倔强,那么顽强!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坚强,坚韧,不认输,不求人,不妥协,不委屈,不哭,都是属于那个瘦弱得让人心疼的女子!
她从来都是她,从未变过!
变的只是旁人,因为他们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那自己呢?
离渊笑了笑,带着几分宠溺,几分自豪,无论答案是什么,只要她是他的若儿便好!
他再不耽搁,脚尖一点,人已经滑了出去,几个纵身,出现在离若面前。
“若儿,你来了!”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宠溺。
“哥哥,这冰地实在太难走了!”
离若气恼的鼓着腮帮子,一双杏仁大眼眼巴巴望着离渊。
“有哥在,不怕!”
离渊宠溺的拉起离若的手,脚尖一点,几个纵身,便落在了点将台上。
两人刚落地,离渊便迫不及待问道:
“若儿怎知今日元帅要沙场点兵?你可知,若是点兵不到,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
奶奶的个熊,她才刚来就算计着弄死她?没门。
不过,看来,是有人在帮她。
今天早上,有个士兵来给离若送茶水,说是元帅今天沙场点兵,所有将士必须全到!于是,离若便紧赶慢赶的赶来了。
“原来如此。可是我并未叫人给你送茶水?会是谁呢?难道是爹!在军中能差遣士兵送茶水的人可不多。”
这样的猜测,让离渊心中对父亲抱着一丝期待,或许对于若儿,父亲心中还是在意的。
“呵呵.....”
离若不置可否。反正要她相信那个不顾女儿死活的父亲会为了不让她受到军法处置而做这些事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反正她算是看明白了,尽管自己身份跟个蝼蚁无异,但是估计是命犯煞星,想弄死她的明里暗里肯定都不少。
不过,没关系,小爷初来乍到,谁弄死谁还不知道了,犯不着为这些破事烦心。
倒是离渊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光滑的冰面上行走自如的?还有那些将士,竟都能做到,简直违反自然定律啊!
离渊见离若充满好奇的看着大家行走在冰面上,知她定是好奇得很,不免有些伤感。
“若儿,其实你也可以的,只是如今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罢了”
“是,是吗?”
离若没来由的一阵兴奋,这么说只要他稍加点拨,她也定会一通百通!
一想到自己在冰面上健步如飞的潇洒模样,内心住着个汉子的她就兴奋的不行,急忙拉着离渊的衣袖,道:“哥,那等有空了你教我?”
“好!”
离渊笑着摸摸离若戴着厚厚帽子的头,心里十分畅快。这样鲜活调皮的若儿,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对了,哥,军营里有镜子么?”
“镜子?”离渊不解的看着离若。“你要镜子做什么?”
这男人就是不能理解镜子对于女人的重要性。离若在心里吐槽一番,又仰起脸调皮的笑道:“当然是看若儿美美的样子呀!”
离渊被离若娇俏的模样逗笑了。
自从姨娘死后,若儿便像忽然长大了一般,变得成熟懂事,内敛沉闷。
“哥!你在笑话若儿,对不对?”
离若没好气的瞪着这个笑得温柔的哥哥,内心不觉温暖异常。
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生命脆弱不堪,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有人真心相待,都值得好好珍惜。
离渊笑了笑,有些无奈:“军营都是男子,当然不会有镜子。若儿放心,你和以前一样漂亮!”
说着,离渊宠溺的摸了摸离若眉间的胎记。
“其实若儿大可不必在乎这胎记,这样才显得若儿独一无二!”
胎记?莫非胎记也跟她一起穿越了?
“哥,我的胎记是从小就有的吧?”
“怎么?若儿连这个也忘了?
”离渊不免有些伤感。虽然失忆对若儿来说是件好事,可是终究是失去了一些宝贵的东西。
离若心中疑惑,却也不忍见离渊难过,立马绽放了笑容,
“哥哥,若儿不介意。若儿知道,不管若儿多丑,在哥哥心里若儿一定是最漂亮的,对不对?”
“当然!”离渊笑看着离若:“若儿本来就很美!”
“元帅来啦,赶紧列好队!”
不知是谁小声提醒着,离渊替离若找到位置便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列队站好。
因为他们父亲的关系,离若混入军队时,为了分到一个单独的营帐,就直接给她封了个挂名的将军。
“列队——点兵——”
随着一声高亢辽阔的呼喊,点兵战鼓以它独有的节奏响起。等到战鼓停时,偌大的点兵场,几十万将士整齐划一的排成方阵等待元帅检阅。
由于站得位置比较偏,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看不清元帅的脸。但是,单看那身形和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便知此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
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所言非虚!
南耀国的极北边境温度奇低,今年更甚。若不是常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或者是训练有素、有着强大意志力的军人,是不可能撑下去的。
不幸的是,离若两个都不是。
出门的时候,时间紧急,又要着军装,所以穿得比较单薄。于是,在大家激情澎湃的接受元帅检阅的时候,离若一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队形是按照品阶排列,是以离若离了离渊和逸贤都很远。
怎么办?她的牙齿冻得直打颤。
“离若!”
“离若!”
“离若!”
沙场三点兵,这是这位元帅订的规矩。三次点兵未到者,军法处置。
眼看着元帅脸色铁青,离渊、逸贤和众人都为离若捏了把冷汗。幸好,离若旁边站着的位小将军偷偷拉了拉她,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还是迟了!人家元帅可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随着大家整齐划一的让出一条路,元帅已经站在了离若的面前。
以前也看过不少古人打仗的片子,可是现在她全身冷得直发抖,哪里还顾得上行军礼。
元帅的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她,几乎要把她看穿。
可是,离若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尤其觉得冷,而且肚子还很痛!
难道自己刚重生就立马要死翘翘了,也太倒霉了吧。
就在她在心里纠结得不要不要的时候,这位元帅已重新回到了点将台,冷冰冰的宣布到:
“离若离小将军,虽然骁勇善战,但今日点兵失职,念其旧日功劳,今免去将军头衔,以后到后勤军当值,但仍住在原来的营帐。解散!”
点兵鼓再次雷响,几十万人立刻四散而去。
离渊和逸贤见离若不妥,待大军散后,方匆匆赶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离若。
离若早已满头大汗,手一直捂着肚子,逸贤只看了一眼,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凑近离渊的耳朵,“渊,把若儿抱回军帐,我去煎药!”
“好!你速去速回!”
说完,离渊将离若打横抱起,飞速的向着军帐走去。
没人注意到,最先离开的元帅又折了回来,嘴角噙着笑,看着这一切,只低低说了句“果然如此!”,便转身离去。
离渊将疼得曲着身子的离若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心疼得不行,好端端的,怎么能突然疼成这样?
他焦急地在帐子里来回走动着,心中方寸大乱,时不时看看床上疼得满头大汗的离若,无比痛恨自己此刻的无能;时不时又掀开帐帘,在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里,寻找那一抹青衫。
陡然瞧见远远的一点青色,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散开,一直紧绷的脸上染上一抹喜色,少顷,见那青色依旧隔得有些远,心中已是焦急难耐,一把掀开帐帘,几个纵身便来到了逸贤身边,哀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被攥住胳膊的逸贤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才无奈笑道:“我去营地外取药,自然是要花费些时间的。”
见离渊不再废话,拉着自己运起轻功就走,逸贤心中感叹又好笑,待两人落在帐篷外,才笑声说道:“渊,我的轻功可不比你差!”
“我、我忘了!”
离渊不好意思的拍拍后脑勺,露出难得的羞涩:“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东西,我脑袋里全是若儿!”
逸贤摇摇头,笑而不语,将捂着保温的药罐取出,倒了一碗喂已经昏昏欲睡的离若喝下。这药效果很好,喝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离若肚子就不疼了。
逸贤见离若已经无碍,便放心下来,起身轻轻掖了掖被角,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延迟例假的药,可推迟两个月。”
离若虽然来自现代,可一个小姑娘听一个大男人说这事,小脸还是羞得通红,连忙拿被子盖了头,装睡。
“呵”逸贤低笑一声。
有力气害羞,看来身体已经无碍。
离渊顿时喜笑颜开,又嘱咐了几句,便紧跟着逸贤出了军帐。
“逸贤,若儿怎会突然肚子疼?难道是...”虽然知道女儿家的那点事,但要他一个大男人那么直白的讲出口,还是有些难。
逸贤点点头,眼睛望着远方,语气有些警惕:“还记得若儿随军出征时,为了防止她在军中多有不便,我给她配了一副药?”
“当然记得!”离渊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有些紧张的看着逸贤。
从小到大,只要逸贤在身边,他总是习惯了依赖他。
“跟这药有关?”
“那副药能延迟女子的月事,但是,若儿她刚刚...”
“我听你说过,此药女子用后除非服用特制的活血药物,否则不会出现月事。莫非...”
离渊探寻的看着逸贤,只见他点了点头,心里立刻便紧张起来,被卡在嗓子眼的话脱口而出:“有人怀疑若儿是女子!”
逸贤叹了口气,望向远方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也许,那人已经知道了结果!”
离渊赞同的点点头,心中却越发疑惑,究竟谁会大费周章的揭穿若儿?谁想害她呢?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若儿又失去了记忆,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们也不可能总跟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所以,当务之急,趁着现在战事缓和,我们或许可以....”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刚恢复些体力的离若就被两个无良美男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拽了出来。
纵使她使出浑身解数,耍尽各种手段,都没能成功从他们魔爪下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