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院里,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阳光洒在小院里,温暖,却显得格外寂寥。
与院外的荒凉萧条不同的是,小院里,不管是新种的药草,还是院子里的野花,都争相开放,姹紫嫣红,尤其是窗户前花圃里随风摇曳的紫色药草,花开似锦,不胜妖娆。
夏日和煦的微风,像是美人低音,拂过如梦似幻的银杏叶,轻轻的,悠闲的摇摆。
屋子里,离若依旧沉睡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与她,似乎再无瓜葛。
透过敞开的窗格子,正好能看到她苍白近乎透明的小脸,眉间一抹血红较之昨日似乎有些不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翘起,有风拂过的时候,便扑闪着翅膀,好似要翩翩起舞。原本水润鲜红的樱桃小口紧紧抿着,有些干裂。
怕碰着伤口,她上半身着一件粉色绣莲花的肚兜,大概是翻过身,被子斜斜的落到了腰上,一时春光乍现。
远远望着,美丽的人儿,垂在床侧的如玉藕臂,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完美无瑕。
只是那原本光洁雪白的背部,伤痕累累,鞭痕交错,隐隐可以看到翻出的白肉,有几处甚至可见森森白骨。
如此情景,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如此妙人儿,谁忍心伤她至此?
夏风微凉,穿过窗子,夹着一闪而过的白光,卷起离若的青丝,雪白的肌肤微微有些颤栗。
一双修长莹白的手轻轻抚了抚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被子,将她整个上半身完全露在外面。
只见衣袖一挥,窗户悄无声息的关上,将阳光和夏风都隔绝在外面。
看身形便知,来人是一名男子。
他身材颀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优雅,又隐隐透着几分霸道。
他始终隐在暗处,一般人根本探不到他的气息。
他蹙着眉小心翼翼滑过离若背部完后的肌肤,手指所到之处,莹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
他的一双眸子深沉若瀚海深海,让人触不到岸。眼眸细细扫过每一条纵横交错的鞭痕,看着那森森白骨,眼波旋转,好似海上起了风浪。
如今血已经止住,伤口也被清理的很干净,只是这鞭伤并非普通的伤口,能否醒来全看她自己。
一双修长的手滑过她垂落的藕臂,轻轻打在她的脉搏上。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嘴角勾了勾唇,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变的,伤成这样,偏吊着一口气,不肯死去。
他轻轻放下她的手腕,叹了口气,要是换做别人,自己的父亲如此狠心,恐怕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苟活。
她,果然特别!
嘴角的笑意更深,修长的手指冰冰凉凉,轻轻滑过她背上的伤口,突然指尖用力,任指甲滑过她背上每一道鞭痕,直到殷红的血珠填满背部,他才满意的撤回手。
连疼都不知道了!
这个样子,哪里还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他明明可以当一个好观众,却偏偏不愿她如此死去。
闭目,睁眼,眼里的情绪全部敛去,心慢慢的平静,身体里乱串的真气一点一点的平复。他一撩衣袍,踏步走出房间。
烈日下,银杏叶依旧美得耀眼!
紫色的草药,比之昨夜又绽放了不少,花朵好似锦簇,美丽不可方物。
这种草药,花开得越大,药效越好!
此时的离媚正坐在湖边的亭子里,不耐烦的喂着湖里的鱼儿。
几日前,她才命人放了许多锦鲤在湖里,昨日她才逗过它们,今日却连条鱼影子都没看见。
“小姐!”
“怎么样?”离媚一听秋菊的声音,立马兴奋的站了起来。
“小姐,奴婢仔细的看过了,三小姐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秋菊和春夏都是离媚院子里的一等丫头。
她支开柳儿让春夏看着她,便急忙命秋菊去了无名苑。
“我二哥没在那儿?”离媚扔了手上的鱼食,也顾不上研究那些鱼儿去了哪里,一双美眸神采奕奕,透着算计。
秋菊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小姐,秋菊记起来了,今天一大早,奴婢去大厨房经过二少爷的院子,恰好听见老爷身边的周管事传老爷的话,让少爷去接什么人。”
“也就是说我二哥这段时间都不在府上?”
秋菊点点头。
离媚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变得舒畅了。没人看着她正好,这回她非死不可。
“秋菊,带上人,我们去看看二姐姐!”
“是,小姐。”
除了秋菊,离媚带着丫头、嬷嬷十几人,大摇大摆去了无名苑。
这是离媚第一次去无名苑。
无名苑地理位置偏僻,建府时虽然建了这处院子,却从未有人住过,更是鲜有人来。直到离若住进去,大家才想起府上还有这处地方。
通往无名苑的路,因为日久失修,人迹罕至,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
离媚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又是南耀第一美人,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心里对离若更是鄙视的不行,却忘了这里原本就不是她愿意住的。
好不容易来到无名苑前,望着破破烂烂的院子,眼看着院子上歪歪斜斜的牌匾几乎要掉下来,离媚嘴角的笑藏也藏不住。
贱人就是贱人,跟她比,看看,她就配住这样的地方。
再三确定牌匾不会掉下来砸到自己,命人推开院门,确定里面除了离若没有别人才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此时,屋子里门窗紧闭,并无异样。
“小姐,小姐!”身后突然有个小丫头尖叫了起来,一身粗布衣衫,看起来十七八岁,眼睛不大,但还算耐看。
离媚不耐的瞪了她一眼,她立刻捂着嘴巴低下了头。
“没眼力劲的死丫头,瞎嚷嚷什么!”离若身边的一个老嬷嬷瞪了一眼那丫头,身份似乎不低。
“小姐,您看,二小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长得很好!”小丫头睁着一双眼睛,指了指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果然!
经这丫头一提醒,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离媚的一双丹凤眼闪了闪,心里又有了计较。
整个丞相府所有的活物一夜之间全部凋敝,唯独无名苑生机盎然。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这问题一定也必须在离若身上!
哼,贱人,鞭子抽不死你,好,让大家把你当妖物烧死。
离媚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离若被烧死的画面。她扶着秋菊的手,继续往前走,在烧死她之前,她得看看那贱人现在凄惨的样子。
无名苑人迹罕至,离主院又远,这里树大叶多,风吹来,树枝摇摆,寂寥而空旷。
“小姐,奴婢总觉得怪怪的!”秋菊仗着离媚在府上的势力,从来都是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她手上弄死的丫头不知凡几。眼下这样的寂静,让她没来由的心虚。
“瞎说什么了,青天白日的,我们人多,怕什么!”离媚故意加高了声调,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颤抖。
突然,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拉住了胳膊,甩也甩不掉。
她一气之下,用另一只手反手给力扶着她的秋菊一耳光。“秋菊,你拉着本小姐干什么!?”
秋菊委屈的捂着脸,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满。“小姐,女婢没拉着您!”
“什么?”离媚一惊,其他人也纷纷眼露惊恐,慌慌张张看着四周。
突然,走在最后面的丫头大叫了一声:“有鬼啊!”所有人,包括离媚再也顾不得形象,尖叫着跑出了院子。
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有些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简直愚蠢至极!”
仔细看院子,却是空无一人。
娜旭院,亭氏刚请了璧拂城最有名的花匠来府上打理花草树木。
府上原本也是有专职花匠的,只是今早起来,花草树木全部凋敝,却无一人知道缘由。
她没有别的嗜好,尤其喜欢赏花。
去年冬日里,她特意花了大价钱,哄了老爷给她从南方寻来连皇宫都未养活的极品牡丹,总共才活着五株,前几日刚打了花骨朵,眼看着这几日就要含苞待放,一夜之间却全部枯萎,委实叫她愤恨。
为了救活这五株牡丹,她可谓是费尽心思,可刚刚,就连璧拂城最有名的花匠也说不出缘由,更不知如何救活牡丹。
“娘,娘!”
亭氏正郁郁望着枯萎的牡丹神伤,院子里想起了离媚惊慌失措的尖叫。
她急忙敛了眉间的抑郁,看着已经跑进院子的离媚。
媚儿是她的小女儿,从小便放在手心里疼,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也将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可谓是有求必应。
这个女儿也是个争气的,从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有涉猎,且样样精通,样貌更是世间少有,不愧于璧拂城第一美女的称号。
平日里打扮精致的媚儿,如今发髻散乱,衣服的衣摆被勾破,如此失态,她微微皱了皱眉。
“媚儿,什么事咋咋呼呼的?你是大家闺秀,可别让下人看了笑话!”
“知道了,娘。”离媚嘟着嘴,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拉了亭氏的手撒娇。
亭氏见媚儿对自己撒娇,原本皱起的眉舒展开来,宠爱的抚着离媚的头发。“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娘,媚儿发现了一件怪事。”亭氏一问,离媚马上想起了自己的算计。“刚刚我带着丫头去离若的院子,看见她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全部生长的很好,而娘您养的极品牡丹却一夜凋敝!”
所谓知母莫若女,离媚自然知道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激起母亲的怒意,这样离若那小贱人真的就在劫难逃了。
“竟有这种事?”果然,亭氏一听,眼中精明立现。
她是什么人,什么场面没有讲过,却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事情。
先是全府的植物一夜之间无故凋败,离若血肉之躯承受蚀骨销魂鞭却依然留有一口气,而她自己院子里的活物却丝毫不受影响!
“娘,媚儿从不曾骗你!”离媚抓着亭氏的手,还有些颤抖:“娘,更怪异的是,我看着离若住的房子,就感觉那里面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让我不由自主的觉得害怕!”
哼,不管院子里是不是不干净,她都要让离若背上妖女的名头。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亭氏双眉微挑,眼神复杂。低头想了些什么,忽然抬头,吩咐了身边嬷嬷几句,那嬷嬷便匆忙出了院子。
“媚儿,你在娘这里呆着,娘去看看你二姐姐!”亭氏将二姐姐三个字咬得很重,一般情况下,若是她们如此礼貌称呼离若,便是要她好看了。
离媚乖巧的点点头,眼睛里闪着暗芒,只要离若那个贱人死了,整个丞相府就再也没有人敢忤逆她。
她不想要的,她也休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