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吓死我了!”刚回到自家院子,柳儿便拍着胸脯道。
“傻丫头,你怕什么呀?”离若大大咧咧坐在桌前,倒了杯茶一口喝了下去,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有点渴。
“小姐,你肯定不记得夫人是有多凶多残忍了!”柳儿一想起来,身体还有些颤抖。
离若好笑的瞪了眼柳儿。“再凶的老虎都有遇上对手的时候!放心吧,小姐我可不怕她。”
离若说得信心满满,只是柳儿却无法真的放心。
夫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天憋了这么大口气,又怎会忍气吞声!
哎,她可得小心点才是!
离若本就起得晚,这么一折腾,一上午便这么白白的去了。
如今,离若虽然得了九王爷的面子搬进了独立的院子,只是厨房里却并没有按照主子的身份给她准备膳食,且不说菜色如何,便是量也不够她们二人吃。
即便是煎药,还得柳儿亲自看顾着。
柳儿看着手上的食盒,心里一阵难过,小姐这次回来后饭量大了许多,昨天晚上她们不过一人吃了一小碗,小姐半夜肚子都饿得直叫。
她在门外迟疑了一会儿,将一脸的沮丧隐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春风般的笑脸。
她推开门,兴冲冲的将饭菜摆了出来:“小姐,今天的饭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量十分的足。折腾了一早上,你也该饿了,赶紧吃吧!吃完了柳儿给小姐煎药!”
离若回来后有些乏,便上床睡了一会儿。她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笑呵呵的坐下,接了柳儿递过来的碗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柳儿,你站在那里干嘛?快点来吃,不然被小姐我吃完了,你饿肚子,可别怨我哦!”
“小姐,你就放心吃吧。刚刚去厨房,柳儿已经吃过了,而且吃得特别多!”说着,柳儿还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真的?”
离若怀疑的看着柳儿,尽管她昨天才回府,可是就凭着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便不难看出,离府对待她们是多么刻薄。
今天会这么好心?
“真的!”柳儿见离若不信,笑得更加灿烂。“小姐,你看柳儿像是饿着肚子的样子么?”说着,欲转身去院子里。
“咕咕!”
“咕咕!”
“别叫!”柳儿捂着肚子,一张漂亮的脸都皱到了一起。
“好了,我吃饱了!”离若放下碗筷,起身坐到窗边,拿出一本书,细细的看。
“小姐,我真的不饿!你都没吃多少了?”柳儿急了,跺着脚站在离若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离若并不看她,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书,道:“好柳儿,我可是大家闺秀,饭量哪里有那么大!反正饭菜都在那儿,你吃不吃,我不会勉强!只是,倒了,未免也可惜了一些!”
柳儿最是了解离若性子,虽然失忆后,乐观、沉稳了许多,但这说一不二的个性却丝毫未变。
“谢谢小姐!小姐待柳儿这般好,柳儿定会牢牢记着。”说完,转身走到桌旁,拾起碗筷,快速的扒着。
离若并未做声,这具身体关于柳儿的记忆,除了美好,便是不舍。
她懂,她一直都懂,柳儿或许便是她重生以来最好的礼物。
她会代替阿雅,陪她一起面对人生的跌但起伏和未知的风雨。
离若记忆奇好,说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一点也不为过。厚厚的一本南耀王朝外史书,不过一个钟头,她便翻完了,并理清了脉络。
这是她昨天差柳儿找来的,毕竟初来乍到,若是不能对南耀王朝有所了解,那她的处境未免显得过于被动。
此书能问世,得益于南耀王朝历代皇帝的开明政策,不仅允许民间文人著书立说,还提倡及时发行,若放在现代,可不就是报纸新闻了么!
只是,外史毕竟比不得皇宫中的正史,诸多事宜记载并不详细,个别事件恐怕还有些浮夸和捏造的嫌疑。
就说这九王爷吧,不过只有他儿时及成年后的只言片语,就连完整的名讳都不曾记下,恐怕是忌惮他的名望和残暴吧。
但离若抽丝剥茧,还是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当今皇帝年逾五十,后宫佳丽几千,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最受宠的便是离封一母同胞的妹妹玉贵妃,玉贵妃十八岁便被送进宫,十九岁便顺利产下三皇子。
再说这三皇子,也是个争气的。
皇上原本有十八个皇子,但顺利长大的却不过七人,分别是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和十二皇子。
他能文能武,长相、名声,皆不在太子之下,也是太子之位最具威胁力的人选。是以母凭子贵,玉贵妃一直长宠不衰。
更让人惊喜的是,此书还记载了一段令离若觉得有趣的事。
坊间传闻,离府三小姐离媚绝色倾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自她及笄之日起,登门提亲的都快要将离府的大门踏平,其中不乏高门大户和皇亲贵族,但都被离封一口回绝,称此女乃离府掌上明珠,他日当凤凰于飞。
没有不透风的墙,经世人多方打听论证,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离府是要亲上加亲,将最疼爱的三小姐离媚许给三皇子。
但最让离若觉得可笑的是居然还有关于她的评论,不,应该说是关于离若的评论。
说到:离家二小姐离若自知相貌丑陋、性格乖张、难登大雅,不敢出门,及笄之后,更是无人问津。
与离媚的溢美之词完全相反,不过只言片语,却道出了她注定悲剧的一生。
这下离若便能明白了,正如柳儿所说,九皇子中意的其实从来便不是她,而是离媚。
只是离媚是玉贵妃看重的人,是要嫁与三皇子,将来母仪天下的人,尽管九王爷身份尊贵,但与三皇子相比,无论是仕途还是权势上似乎都差了一些。
可王爷毕竟还是王爷,还是全南耀王朝最臭名昭著的王爷,即便不能拉拢,却也不能得罪。
最后,他们便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将她推了出去。
九王爷岂是那般好糊弄的,想必定是玉贵妃,也就是她的好姑母在皇上那里下了不少功夫吧。
只是如此一来,那身为太子妃的离府大小姐离妩又算什么呢?将她推给三皇子的最大阻碍太子,无异于是放弃了她?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离若皱着眉头将整本书的前前后后又仔仔细细的思索了一番,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这官宦人家,没有哪家水不深的,即便是她这个现代人,也只能参晓半分。
离若放下书,望着窗外,这样暖和的季节,院子里的几株银杉都抽了新叶,给空荡荡的院落增添了不少生气。
她微微一笑,琢磨着是不是该将这院子好好捯饬捯饬,这样她们住起来也舒服、愉快一些,一时将那些个恼人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若儿,若儿!”院墙外,有人在喊。
离若笑意加深,连忙迎出了房间。
“哥哥,这么大了,怎么越发的像个小孩子了?”
“若儿说的是,我以后不这么冒冒失失便是了!”离渊宠溺的望着离若,见她唇畔带笑,面若桃花,一时看傻了眼。
“哥哥,怎的哑巴呢?”离若好笑的看着离渊。
这个哥哥,明明就生长在这复杂的离府,却生就了这样一副好性情,实在难得。
从进院子起,便一直静静微笑着看着离若的逸贤终是忍不住,推了推呆愣愣的离渊:“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见妹妹么?如今见着了,却哑巴了?”
“你就知道笑话我!”离渊揽了逸贤的肩膀,带着几分尴尬:“若儿,可别听他胡说!”
离若见此只是笑。
“看来只有若儿能治你!”逸贤嫌恶的瞪了眼离渊,打掉他搁在他肩上的胳膊,
“我都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稳重些,你却偏不听。这不,若儿才说一句,便乖乖做了保证!”
“嘿嘿,逸贤你这是在吃醋吗?”离渊笑得单纯,继续开玩笑:“难不成你要我也把你当妹妹?”
妹妹?逸贤一听,整张脸直接黑线!
“好了,好了,有什么高兴地事儿啊?”在某些方面,离若早就修炼成了个人精,她见气愤稍稍有些偏离,急忙打岔道。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倒把正事儿给忘了。”离渊一拍脑袋,“昨天我们不是进京面见了皇上吗?皇上赏了不少东西犒赏三军,今天我们便要去与军中将士不醉不归!那些士兵你是认识的,况且我见你自回来便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想带你一起去,这个逸贤也是同意的,你看怎么样?”
“这个......”离若显得十分为难。
离渊当是她回府后受了委屈,怕母亲再责罚,便拍着胸脯刚要保证,她却突然眉开眼笑:“此主意甚好!”
不过片刻,离若和柳儿已经换好了男装,她眉间的红色胎记也用帽子挡了起来。
“柳儿,你也会骑马?”见柳儿娴熟的翻身上马,离若暗暗吃惊。
“小姐,柳儿不仅会骑马,还会功夫了!”柳儿得意的给了离若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些都是小姐教的,小姐还夸我聪明了!”
好吧,离若脆弱的心再次被打击得更加坚强。这个年代,连个丫头都这么厉害!
“走吧,大家该等我们了!”逸贤催促了一声,一扬鞭,马儿疾驰而去。
剩下的三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扬鞭而去。
西郊、东郊军营,犒赏三军,同时进行。
南宫瑾和一众亲信先去了东郊军营,怕西郊局面失控,便指派了离渊、逸贤二人先行前往西郊。
至于离封,他本就只是监军,加之他回朝后有诸多事宜,并未前来。
这下,毫无顾忌,离若便可以敞开肚皮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这两日落下的统统补回来,把未来好几天的也一并给储存了。
离若个性爽朗,加上她与南宫瑾的传闻,大家对她都十分亲切,再带上几分同情,便对她格外的热情。
不论离渊、逸贤和柳儿如何将离若护在中间,总有人端了酒过来喝。
离若起初还有几分顾虑,毕竟她孤身在南耀王朝,无权无势,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可几碗酒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越发觉得自己孤苦无依,越发想要放纵自己,越发想要把握住这难得的情谊。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离若便摆脱三人,提了酒坛子,挽起袖子,一圈一圈和众人喝着酒。
离渊、逸贤、柳儿三人都目瞪口呆,人失忆了,怎么酒量也变化这么大?
三军将士有一半在西郊军营,这里的将士没有百万也有十万,离若居然扬言要跟每一个人喝,少一个她都不干。
将士们都是血气方刚,一听柔柔弱弱的离若居然这般气概,顿时吼声喧天,一层一层将离若团团围住。
柳儿担心离若出事,想挤进人群,但他们却犹如铜墙铁壁,任你使劲千方百计,也无济于事。
离渊早已急得跳脚,没有半分喝酒的心情。
倒是一旁的逸贤,不紧不慢一杯接着一杯的自酌自饮。
良久,见离若依旧兴致极高的叫喊着和大伙儿喝酒,离渊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飞进去将离若带出来。
“渊,你晃得我眼睛都花了!”逸贤一仰头,一杯酒滑下了喉咙。
“逸贤,这个重要吗?”离渊没好气的瞪着逸贤。“若儿她是不是疯了啊?”
“你才疯了呢!”不知什么时候,柳儿一改担忧,正要告诉离渊别太担心,便听到他这么说她家小姐。
“呵呵,好柳儿,别生气,我这不是着急吗?”离渊陪着笑。
说也奇怪,柳儿到底不过是个丫头,他却从小到大都怕她怕得紧。
柳儿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离渊吃瘪,她偷偷咧了咧嘴,又一本正经的在逸贤旁边坐了。“有什么好着急的!”斟了一杯酒,细细的品。
离渊不解的看着二人,总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对。
逸贤放下酒杯,看离渊一副想也想不通的样子,轻轻笑了。
“渊,你没发现若儿千杯下肚都没有醉酒的迹象么?”
经逸贤这么一提醒,离渊忽然便明白了。
“莫非若儿她的体质竟然是世间罕见的酒无醉?”
逸贤和柳儿但笑不语,只是举杯小酌。离渊一屁股坐在逸贤另一边,倒了一碗酒,大口大口的喝。
现在,这酒喝起来,美味多了!
这厢离若还在敬酒,那厢逸贤三人竟不知不觉中有些微醉。
离若似乎终于想起了三人,离了众人,端起酒坛子就要跟他们喝。
或许是这上好的竹叶青酒劲太足,又或者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待看清那小脸通红的人儿,离渊和逸贤竟不约而同的醉了。
而柳儿,早已高兴过头,睡了过去。
“还大男人呢,酒量怎么这么差,还没和我喝呢,就醉了!鄙视你们!看我千杯不醉!”离若抱着酒坛子,小脸红扑扑的,衬得她水嫩嫩的肌肤仿若三月的桃花,令人见之不忘。
正得意的笑着,一转身,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尖围绕着清淡好闻的竹叶香。
她嘟囔了一句,也不管掉在地上打碎的酒坛,手一扬,搭上了怀中人的肩,轻勾嘴角,强势道:“兄台打破我的酒坛子,要与我不醉不归才好!”
“好!”那人轻轻应道,声音像丝绸般柔滑,静静落在她如火般燃烧的心上。
她仰头,永世芳华,恰好落入他星空一样明亮又闪耀的眼!
他低头,唇畔浅笑,将她卷入深渊琼海,痴迷难忘,不能回头!
她抬手,他惊诧;她轻抚他的脸,他灿然失笑。
她痴痴的望着,他满满的探寻。
终于——
“嗝!”
一个不合时宜的酒嗝打破了一副人间美景,他厌恶的想要推开她,千杯不醉的她却身体一沉,醉死了过去。
“王爷!”一直在人群中猜拳的王越看见了南宫瑾,急忙放下酒杯,迎了过来。
见南宫瑾怀里躺着的正是刚刚喝得兴致勃勃的离若兄弟,立刻一边笑着要接过来,一边道:“王爷别见怪!离若兄弟今儿个高兴,和兄弟们喝高了!”
不等王越手碰到离若,便被南宫瑾肃杀的眼神挡了回去。
他跟随南宫瑾身边多年,对他的脾性还是了解一二的,没人能近他的身,哪怕是女人都被他狠狠的拒于千里之外。
可如今?王越一时竟不明白他是何意。
南宫瑾从来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的行为,他最忌讳的便是随便揣测他的心思。
王越多年来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他可以不计较,只是瞪了一眼他,转身,将手中的人儿欲丢给身边的护卫。
不料,怀中的人儿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死都不愿松手。
南宫瑾脸色铁青,王越更是骇得不敢抬头。
南宫瑾是什么人?至今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当初他以十岁之龄突现璧拂城,自荐愿意领兵上战场大败蛮夷大军,与当今圣上定下条件,不束缚他的自由,不上朝,圣上欣然应允。
他一生只对与他出生入死的众兄弟仁慈过,正如他所言,即便是手足兄弟,只要是触了他的底线,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离
若是丞相之子,丞相本是武将出生,如今皇子相争,南宫瑾大权在握却不与三皇子交好,是以又因为三皇子的关系与南宫瑾生了矛盾,看来她是凶多吉少啊!
离若浑身上下酒气熏天,眉间红色胎记也因为帽子歪了的缘故露了出来。
南宫瑾眼中暗流汹涌,只恨不得一掌劈了她,可是他又觉得如此一来反而便宜了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嘴角轻勾,暗道:若你能过了这几日,本王便成全你!
想罢,大力一推,离若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她又做了从前那个做了无数次却从未完整的梦。
梦里她是一株紫竹,瘦瘦小小的,发育不良。
一望无际的山野,空无一人。
突然,山里起了雾,蒙住了她的眼睛。
远远地,只能依稀看见一抹小小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是,雾也越来越浓,哪怕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也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她开始变得焦虑,她想呼喊,她想用手拨开浓雾,她想离他更近,她想走到他面前,紧紧的抱住他,她觉得他对她是那样重要的存在。
终于,她的根变成了双脚,她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但浓雾浓的化不开,她依旧无法看清他的脸。
她更加的焦虑,伤心得大哭!
但她却哭不出声音,紫竹又怎么会有声音呢?
她拼命的抱紧他,想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与自己融为一体。
可是,浓雾开始散开了,她感到欣喜,马上就能看到他的模样。
但马上,她就绝望了。
因为她和他的身体正在变大,变大,她明明长大了,更有力了,却再抱不紧他。
他推开了她,狠狠的推开了她,不管她怎么挽留,不管她哭得多么伤心,他毅然决然的推开了她,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要被撕裂开来!
就在她身体爆炸的一瞬间,她的梦又进入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白茫茫一片,除了一座看不到顶的雪山,便只有那一方随时要塌陷的天!
可她觉得,心,格外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