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拥有缩地成寸的本事，一日就从荒郊野岭走到了一座小镇。
只是他衣着褴褛，被守城门的兵卒当成了叫花子，本算想投宿旅店也没人愿意收留，别人宁愿少赚几文钱，也不能让其他人觉得店里不干净。
老道士被推搡出去，嘴上骂骂咧咧，无奈只好找了间能遮风挡雨的破庙暂住一晚。
破庙在内城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四周住的都是城里的下九流，环境自然称不上好，他一路走来踩了七八个小水坑，脚上沾满了泥点。
遭罪的自然是藏在鞋缝里的程藻，他虽然变成一只跳蚤，但说来其实并未受苦，一出生就有吃有喝，焰纹虎的皮毛柔软蓬松，躺在里面不怕冷不怕吹。
如今他跟着老道士一路走来，先是被弄得灰头土脸，如今又洗了个泥水澡，新仇加旧恨，程藻觉得自己跟老道士的梁子结大了。
可惜此刻，这份仇恨只是单方面的。
老道士本人还不知道自己被记恨上了。
他自己本就不是个什么大肚量之人，且性子贪婪又记仇，否则不会只因贪图虎皮，明知焰纹虎踏上修行一途，还痛下杀手。
这事暂且不表。
老道士不知道，当他一走进破庙，周围的棚户里就有人在观察他。
这些居住在本地的百姓虽然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但身边有个风吹草动，就没有什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有人问道：“这老道士什么来头？”
“不清楚，今日才入城，往日也没见过。”
“看他穿的破烂，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丁猫儿，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有钱会来咱们这地方？”
“既然是新来的，怕是不清楚这破庙的规矩吧。”
“自然是不知道的，怎么，你还想去提醒他？”
“我吃饱了撑着的？没瞧见他一路走来，看咱们的眼神，就像看水沟里的蛆虫，今晚他就等着被虫咬吧！”
“对，你不是虫，你是蛾子，妖蛾子！”
“李石头，你给我滚！”
……
老道士进了破庙，发现里面连个神像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前供奉的是什么，倒是布满灰尘的香烛案台上有几个新鲜的果子。
这果子出现得有点不合时宜，老道士走上前，拿起果子细细观察，又闻了一闻，舔了一口，发现这果子很普通，不含毒，没发臭。
他笑嘻嘻的道：“也不知哪个傻子来拜神，可惜供奉的神像都没了，这贡果只能便宜我了！”
说罢就将果子两三口下肚，觉得口齿留香，竟是格外清甜。
老道士便觉得自己这阵子走运了，先是一只焰纹虎送上门，又白白占了不知那一尊神仙的便宜。
他盘腿坐下，口中自言自语：“吃饱喝足了，该做正事了。”
程藻以为他要开始炼化焰纹虎，结果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就听这老道士语气阴毒道：“敢侮辱老夫之人，必将不得好死。”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香炉，揭开炉盖，里面黑乎乎的一团，像积累了不少泥垢。
老道士用两根手指挖出一点黑泥，抹在掌心，细细搓揉，很快就变成了一枚丸子。
老道士一边行动，一边唠叨：“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腌臜货，竟敢将老夫赶出客栈，就让你们尝尝夜不安寝的滋味……”
他的笑声极其难听，像指甲刮过粗粝的磨砂纸，此地没有旁人，只可怜了被迫听墙角的程藻。
他睁着眼睛，观看着老道士的动作，将他念的咒言记在脑海中，随即老道士开始入定。
程藻觉得自己的眼睛加持了什么奇特的功能，因为他竟然能看清楚老道士灵魂出窍的过程。
只见一道和老道士一模一样的虚影从他身体里出现，拿起他刚搓好的黑丸子，转身往破庙外走。
不过走之前，他还没忘记在肉身周围设下一道结界，防止被人偷袭，做完这一切，老道士便放心的走了。
毕竟他万万想不到自己鞋子里会藏着一只跳蚤妖，正饿得头晕眼花。
老道士一走，程藻就跳了出来，他试着往外跑，然而无论他跳多高，都有一扇无形的屏障将他挡住，仿佛他们被笼罩在一个玻璃瓶中。
程藻只好又回到老道士身上，他叹了口气，实在不太愿意吸食这么一个老道士的血，但是为了活下去，他还是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最后选中了老道士的脖子。
也许是因为修行的缘故，老道士的皮肤比焰纹虎更坚硬，程藻用了些力气才将口器钻进血管中，然后狠狠一吸。
第一个感觉是：苦，简直就像是在喝加了黄连的中药！苦得舌头发麻，差点魂魄归西！
他忍住想吐的冲动，不断对自己洗脑：大男人怕什么喝药！不喝就得饿死！
很快他感受到肚子里有一种被填满的满足感，他忍不住想叹息，缩回口器，打了个饱嗝，正打算乘老道士回来之前原路返回，就感受到一股热气从肚子蔓延到肢体，冲向脑海。
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瘫倒在地，但另一种感觉很快涌了上来，通体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镇可乐，爽得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他觉得自己像躺了很久，又像时间刷得一声就过去了，回过神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四周的变化。
或者说自身的变化。
他的五感似乎变得更为灵敏了，他能感受到周围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灰尘，他对声音也更敏感了，能听到墙缝里啃噬木头的老鼠和飞快爬过的蟑螂。
——尽管他并不怎么想听。
但是刚得到技能的新手对如何控制并不熟练，他无法控制自己感官外放，胡乱接收着各种讯息。
好在范围并不算很广，刚好到破庙外的棚户区。
然后程藻不敢耽搁，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身体，跑回了老道士的鞋缝中，此刻只有这儿能让他找到一点安全感。
事实证明，这点本能中的求生欲帮他躲过了一劫。
做完坏事回来的老道士感受到了一丝妖气，但因为太淡了，他只是有点疑惑，并没有多想。
就比如一个正常人看到墙上有一只蚂蚁，有的人非要用手指碾死不可，有的人只会转移视线直接无视。
老道士小肚鸡肠本是前者，奈何今日不止是他运气好，程藻的运气更好，在差点瞒不住的时候，出现了一抹红色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