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凑到管事身边道:“赵管家,少爷醒了,让小的带道长过去!”
赵旦一听,也顾不上探听真假,他正巧也想打听前因后果,便一抬手:“道长请。”
程藻走进内院,见两旁都站立着丫鬟和小厮,看来这冯少爷的排场还挺大的。
更不用说院子里雕栏画栋的建筑和多姿多彩的花草。
一眼可以瞧见的富贵让程藻心中默默总结出两个字:肥羊。
想到自己干瘪的荷包,才勉强将快要扬起来的嘴角给压下去。
冯老爷的发妻早亡,没留下一儿半女,如今的继妻白氏也没生养,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时间多过见冯老爷的时候。
存在感不强。
但显然对冯府这个独苗,她也非常关心。
冯煦一被抬回家,她就带着后院里的小妾门上门慰问,虽没有哭天抢地,但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
几人围绕在冯煦身边,打头的是白氏,冯煦的亲娘,姨娘赵氏则坐在下首。
小丫鬟进去通报,程藻和赵管家等候在门口,隐约听到从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一个少年清越的嗓音说道:“……孩儿浑身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动弹不得,脖子上的绳子越收越紧,差点把人给憋断气!”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就是,少爷可不能乱说,你要是个三长两短,可让咱们多伤心呢!”
“你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这些个忌讳,往后可不能胡说了!”
……
冯煦被几个娘给轮流劝诫了一通,也不在意,继续手舞足蹈的诉说自己的经历。
“我就觉得浑身发冷,像落进了水井里,周围又湿又冷,浑身都不自在……”
“我想求救啊,可是一张嘴牙齿就不住打颤,话都说不出来,就像舌头被人给拽住了……要不是后来道长用了法力将妖怪给镇住,怕我的魂都被人给吞了!”
“娘,姨娘,你们相信孩儿,道长真的很厉害!他一出现,孩儿立刻就不觉得冷了!”
白氏等人听冯煦吹嘘了一通,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内敛的高人形象。
等见到程藻本人,只觉得眼前这个又老又矮,长相萎靡中还透露着一丝猥琐气息的老道士,与设想中的高人相差甚远。
一时气氛沉默。
程藻摆出谈业务的架势:“夫人,您府上闹妖闹了许久,扰得你们日夜不安寝,只怕这妖也要不耐烦了。”
白氏问道:“道长可知道究竟是何妖物,又为何一直缠着咱们冯家不肯松手?”
程藻自然要先说些台面上的话:“冯府是积善之家,按理说不该有这一劫,具体为何,贫道还得仔细查看一番。”
白氏冲赵管事使了个眼色。
程藻道:“不急,贫道还是先替令公子看看。”
说完,一抬腿走到冯煦身边,示意他往前靠一点。
冯煦不明所以,但他昏迷时,还记得是老道士出手救了他,如今心中还残存着几分依赖之意,闻言照做。
程藻用手指抵着冯煦的额头上的两处,解释道:“此乃神庭穴与上星穴,乃是守住常人神识的第一道防线,若被邪气入侵,则神魂不稳。”
咦?
程藻不由皱眉,他刚才就发现冯公子身上有些不对劲,短短一刻钟,身上又围绕上了一圈黑雾。
仿佛这些雾气是有意识的在寻找冯煦,缠着他不放。
而他周围有那么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沾上了点,却也没有他那么多。
按道理说,这冯府就算有妖邪作祟,也没道理总是缠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除非这邪祟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程藻将体内的黑色凝雾散出一缕,从指尖处传送到冯公子体内,后者犹如鱼儿入海,瞬间窜了出去。
冯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到周身一阵冷气。
忍不住声音颤抖道:“道长,好冷……”
白氏闻言,神色焦急的上前,握住冯煦的手,只感到似乎握住了一块冰石头,面色一变:“道长,煦儿这是怎么了?”
程藻面色凝重,看得白氏等人心情也无比沉重。
“不妥、不妥!”程藻摇头道:“我先前已将令公子体内的邪气驱逐,然而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还得将那作恶的妖邪给抓住,才能彻底祛除他体内的浊气,否则……”
他意犹未尽的看了眼白氏。
白氏蹒跚了两步,被身后的丫鬟搀扶住。
白氏道:“好,那就全都托付给道长了!”
“不过,道长。”
她目光如炬的看着程藻。
“若煦儿有个三长两短,道长也脱不了干系!”
程藻自信一笑。
本想说句‘送佛送到西’,却一眼瞅见自己身上的道袍,悻悻然道:“这个自然!”
此时程藻将黑雾收了回来,冯煦只感到自己仿佛从寒冬走回了暖春,四肢渐渐回暖。
旁人只觉得他脸色依旧苍白,只有他自己感受到其中的区别。
看着程藻的眼中闪着星光,笑起来:“道长,不知可需要我做什么?”
白氏拦住冯煦,目光柔和,心疼道:“这些事就交给道长去操心,煦儿你好好养着便是。”
程藻虽然不知内因,也感到少年身上的蹊跷,他想了想,开口:“这邪祟似乎盯上了冯少爷,若离得太远,我怕它钻空子又回来作祟。”
他看着冯煦的眼睛:“若少爷不害怕,倒是能助我一臂之力!”
白氏惊叫道:“不可!”
冯煦没生出惧色,反而劝白氏道:“阿娘,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我也想问清楚,它为何要害我!”
冯少爷身上散发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势。
程藻拍手赞道:“好!不愧是冯少爷!”
白氏与赵姨娘都阻拦不住。
看得出来两人都是溺爱孩子之人,也难为冯少爷没有长歪。
赵管事上前问道:“夫人,这位道长的住处……”
程藻这才想起还没自我介绍,都怪业务不熟练。
“贫道道号……无为……”
赵管事从善如流:“无为道长!”
白氏道:“今夜就委屈道长暂住在煦儿院中的偏房里,万一那妖邪来了,道长也能立刻作法。”
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道长,意下如何?”
程藻高冷的点头。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