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认为就我这样的能顶起梁吗？现在我还要靠小松养活呢……”韩禁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自嘲般说道。
李识转过头小脸上满是正色，盯着韩禁那张毛骨悚然的脸，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当然算！老韩，你知道吗？自从你出现小松哥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现在也村里也没人敢对着小松哥呼来喝去的当狗似的了，就是因为知道家里有你顶梁呀！”
韩禁听了李识的话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肋下新添的伤，嘟哝了一句：“看来那晚没白挨打……”
“村里人嚼舌根都说我家梁塌了，小时候不懂，说给我娘听，就知道听完她脸色变得很古怪。现在明白了，家里缺了那个顶梁的人，在外面就有人敢对你冷嘲热讽，就敢对你肆无忌惮，就会觉得低人一等……”
李识抱着双膝低着头怔怔出神，他才八岁，别的同龄孩子无忧无虑，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渴望想要什么。
韩禁靠在那里一手搭在膝上，抬头望了望天空之中那刺目骄阳，眯起双眼轻声问道：“你，想他吗？……”
“不想！早就忘了！……”李识脱口而出。
韩禁收回目光低头冲他露出了微笑。
感觉出自己露出破绽，李识有些恼火，“我为什么要想一个不讲信义之人？我恨他！他说话不算话，那天他跟我们保证会回来的！可我已经八岁了，他还没有回来！”
李识的额头青筋毕露，颤抖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扎进肉里，随后又徒劳地放开。
李识闭上了双眼，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目再次道：“我早就忘了他的样子，只记得他很高大，那时在我眼里他就像山一样！小时候常做的事就是抱着他的腿仰视着他，我以为我会将那张脸刻进这里……”
李识神情平静指了指自己心脏，“可现在回想却只是一片模糊，只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其他的我记不得啦！”
李识突然哭丧脸冲韩禁喊道：“老韩，连他的脸我都记不住，我是不是很没用哇？”
韩禁拍了拍旁边这位看似平静的朋友肩膀，他知道今天他撕开了对于这位朋友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他装作如无其事，硬着头皮再次问道：“你……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李识皱眉，双眼出神，小脸有些发白，喃喃道：“只记得起了火！好大的火啊！然后，村里就少了很多人……”
韩禁脸上肌肉抖了一下，心中默念着：“大兄，当年你到底做了什么孽呀！……”
“小石头！”
远远有人喊了李识一声小名，不远处一个少年走来，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以显陈旧，脚上的鞋子也是补了又补，老远他就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和村里有名的废人在一起，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看到来人李识咧嘴一笑道：“是我哥回来啦！”
随后起身跑向了李擎，“哥，今天学堂咋回来这么早？”
李擎笑了笑神情有些不自然，没有多解释，看着一副邋遢样的李识皱眉说道：“你小子，怎么跟那样的人厮混！跟他能学出什么好来？看看现在的你，还真是有学有样，别人躲都不及，你还往上贴！”
被教训了一番，李识嘬嘬嘴，满腹委屈，“哥，其实老韩人还挺好的……”
憋了一肚子怒气的李擎，光火道：“好什么好？凭着下三滥手段打赢了赌战能是什么好人！”
虽然韩禁打赢大牛的事早就传开，可村里没亲眼所见的还是很难相信，私下都说韩禁能打败大牛一定用了下三滥加偷袭才得逞的。
韩禁耳朵尖的厉害，虽然李擎刻意压低声音，可他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少年的鄙视他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笑了笑。
李识站在那里不敢说话，期期艾艾，不知所措。
“跟我回家！”
说着，李擎抓起了李识的手。
李识急道：“哥你别急啊，我有东西落那儿。”
说着急忙甩开手向着韩禁跑去，他觉得走了怎么也得跟老韩说一声。
“老韩，我哥说给我带了冰糖回来，那我就先跟我哥回去啦？”
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孩子，韩禁也无心戳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李识！”
板着脸的少年不耐烦的交了一声，韩禁听出了冷意。
“来啦，来啦！”
李识赶忙答应，不敢逗留向着李擎跑去。
从始至终，少年看都没看树下那人一眼。
那等烂泥也值得关注？！只是担心教坏兄弟罢了……
韩禁抚摸着肋下隐隐作痛的伤口，看着那个跟自己没大没小的孩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有些债，得还！”
……
夜色漆黑一片天上不见一颗星星，小松拖着疲惫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着自家窗户上透露出的微微灯光，小松会心地一笑。
因为现在那破旧的家里有人在等着他，想到这小松紧了紧怀，坚定的迈出回家的步伐。
推开自家的木门，迎面一股饭香铺面而来，已经饿急的小松使劲的吸了吸香气，忙活着晚饭的韩禁回身望去，看到小松的样子咧嘴一笑：“洗把手，一会儿咱们就开饭！”
小松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红薯，献宝似地，举到了韩禁眼前，“叔，你看，是红薯！这个我小时候我娘给我烤过，可香了！”
韩禁笑着接过，小松看到韩禁的样子很高兴，觉得这一天的汗水没有白费，“村东头柱子家缺人手，我去给帮忙，他们给的。”小松随口说道。
韩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们又叫你干什么活了？”
小松看到韩禁如此严肃恬着笑脸，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没干啥，就是背背红薯，轻松的很！叔，你看干活还给东西多好！”
韩禁的目光落在了小松的肩头，他指着那里，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小松赶忙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旧衣杉早已被磨破，他抬头故作轻松地说道：“穿的久了，没想到变得这么不禁磨！没事，一会补补就又能穿啦！”
韩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剥开了小松肩头的衣服。
入目，那里已经磨烂了一片皮肉。韩禁额头上的青筋毕显。
指着小松的肩膀道：“他们就把你当牲口一样用？！……”
看着暴怒的叔叔，小松眼里有些不知所措，躲避着韩禁的目光，想要笑得跟平常一样自然，却怎么也笑不好。
“柱子家的驴病了，这才叫我帮帮忙，就是破了点皮，没事的……”
飞石村周边的良田，种的都是稻谷一类，需要上缴的gong粮，只有离村子很远的边角地才会种些番薯、豆类。
小松就那样背着与他体型不相符的大大的箩筐，如走脚牲口般将红薯一筐筐背回村里。
这一天他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双腿早已走的从疼痛难忍到麻木的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烈日炎炎下他不知出了多少汗，热的他半路上差点晕厥过去，披星戴月干完了活，东家还算良心，他得到了报酬，两块拳头大小的红薯，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韩禁盯着小松的双眼，表情十分认真，“我只想让我侄子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每天疯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知道吗？！……”
韩禁上下打量着小松，黝黑的皮肤，身体瘦小的让人心疼，看着根本不能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们拿我的侄儿当人了吗？！……”
小松看着眼前脸上伤疤狰狞，晚上走夜路都能吓死鬼的男人，心中却是暖暖的。
“叔，其实这样挺好的，家里欠村里的，我小，但我认！我就用自己的力量一点点的还，我相信慢慢地他们就会重新接受我……”
小松的话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心酸，村里人明里暗里的辱骂，甚至是是拳头，他都以尝过。
这些他也都可以忍受，但他最怕的是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每次感觉到他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即使看不见，可那种感觉也让他如芒在背，压得他喘过气。
韩禁几乎算是吼出来地，“我说过，这事跟你没关系了！现在你有叔叔！我没死！你怎么就不懂啊？！……”
看着已经怒火中烧的韩禁，小松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低下了头。
“叔，我怎么可能当做没关系……”
他吃了那么些苦，受了那么多罪，可他都在咬牙硬挺，因为他知道，那债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有多重！
”上一辈欠的债，上一辈人还！我早晚还清他们就是！“听了韩禁的话，小松抬起了头，看着韩禁用哭腔问道：”还的清吗？……”
他颤抖地揭开了心里的伤疤，继续说道：“叔，你知道那天村里死了多少人？！……
平哥死了，牛宝的娘死了，郭靖的父母死了、李识的爹也死了，还有我的爹娘，他们都死啦！……“
说到这里，小松低下了头，站在那里轻轻啜泣着。
飞石村这一条条命债，在小松父母死后压在了他的身上，村里每个人都指责他，渐渐地责怪变成了怨恨，从此小松活成了鬼一样。
韩禁颤抖的手覆在了小松的头顶上，默默无语。
“我绝不让我的侄儿活的像鬼一样！……绝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