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真从楼上来到楼下,又从屋前来到屋后,发现整座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来到后院,这里只有一座柴房,院子不大,墙角摆放着一些生活用的器具。左真打眼一看,屋檐下的土地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又想起来单月说过将方荣的尸体埋在后院,便从一旁取过器具将泥土刨开,里面果然露出来方荣的尸体。
方荣死前眼睛被挖、鼻子被割、嘴唇被片、舌头被切、耳朵被剁、四肢被截,死状非常凄惨。左真看着方荣的尸体,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站在旁边良久,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但是仇恨却没有减少。他看了看四周,心想:“这种烟花问柳的场所不适合埋葬方大哥,我需要找一块清净的地方葬他。”想来想去,忽然间想起来之前去过的茅屋,他心想:“那里景色宜人,少有人扰,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他转身进了柴房,从里面找了两只麻袋,然后将方荣的尸体装在里面,将麻袋扛在肩上走出后院。
他出了城路过小河,来到茅屋的地方,在茅屋旁边刨了一个坑,将方荣的尸体放在里面,又重新埋葬。他从旁边的花丛摘了十几朵花插在坟头,长叹一声,喃喃道:“方大哥,你我认识半月不到,我心中已将你视为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为了给陌生人抱一个忙,你却送命在此。这里是个好地方,以后你就在这里长眠吧!十年前我没有了唯一的亲人,如今我又失去重要的朋友,这究竟是为何?原来我的心里只有一份仇恨,如今有两份了。方大哥,我左真今天在此立誓,不管单月是何方神圣,不管她背后势力如何,我定然将她碎尸万段给你报仇雪恨!”
正在这时候,旁边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好重的煞气。”左真抬头一看,茅屋旁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位和尚。这和尚年纪六旬有余,白眉白须,身上的僧袍打着七八处补丁,脚下的草鞋破烂。左真想起来自己的爷爷曾经是无相寺的弟子,虽然没有出家但毕竟有与佛门有渊源,便礼貌地说道:“晚辈刚才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大师,失礼,失礼。”老和尚说道:“贫僧静步而来,打扰了施主的清净,是贫僧失礼了。施主,方才贫僧见你身上煞气冲冲,其中蕴含强烈的杀意。若是贫僧所猜不错,施主定然是身负血海深仇了。”
左真点头道:“大师慧眼,晚辈不敢隐瞒,确实如大师所说。”老和尚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施主可愿意与贫僧聊一聊?”左真心里好奇,自己并不认识这和尚,但出于礼貌还是点头答应。老和尚说道:“贫僧想问施主一个问题,所报之仇是为何人?”左真回答道:“爷爷,朋友。”老和尚说道:“嗯,一位亲人,一位友人。那施主是否誓死都要复仇?”左真点头答道:“是。”老和尚说道:“如此,施主可想过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左真说道:“没想过。”
老和尚轻轻一笑,说道:“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若是寻得仇人大仇得报,之后又该如何?”左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难以回答。老和尚说道:“看来施主并不知道。贫僧来替施主设想一下,若是施主大仇得报,那么施主仇人的亲近之人便会视你为仇人,他们会不顾一切来杀施主你,是也不是?”左真点点头,说道:“是。”老和尚说道:“既如此,他们杀你,你的亲近之人又要杀回去,周而复始,何时终了?”
左真听得出老和尚话中意思是让自己放下仇恨,便说道:“大师说的道理确实不错。可晚辈并非佛门中人,身怀仇恨便是要不报不休。一个人生于天地之间,若是连亲人、友人的仇都报不了,岂不是无能的废物?”老和尚捋着长髯,说道:“施主所言也有理。然而一个人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只为仇恨而活?刚才贫僧说施主的身上煞气重,便是看出施主心中只有仇恨,再无其它。”左真说道:“大师说错了。晚辈原来心中尚有友情、亲情,但此刻这些全无。若不是遭遇朋友被残忍杀害,我心中除了仇恨依然还有其他情感。”
老和尚说道:“施主的朋友被杀确实令人惋惜,可施主若是只被仇恨蒙蔽双眼也是可惜的。世间尚有美好,天地仍有真情,施主切不可只心怀仇恨地走下去。不然贫僧敢断言,未来施主定会陷入仇恨的泥潭,而且越陷越深,终有一日将不可自拔。”左真说道:“大师劝解晚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是纵然大师说的再多道理,此刻晚辈也听不进去。”老和尚叹息一声,说道:“贫僧自知世间最难改变的便是人心,却还一味地想要阻止,说来也是贫僧的执念。施主,下面贫僧要说的话也许会让施主不适,但还请施主能够听贫僧说完。”左真说道:“大师请讲。”
老和尚捋着胡须缓步走到河边,说道:“其实施主的朋友枉死,说来贫僧也是有责任的。于虎那孩子与贫僧算是忘年之交,他为了不让单家的人找到贫僧,所以到死都没有说出贫僧的下落。可是单家二姑娘单月诡计多端,终究还是设计害了他和范伊娜姑娘,同时也害死了施主的这位朋友。说起来,这三位的死都是贫僧导致。”左真惊道:“你就是范姑娘说的那位隐世高人?”老和尚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贫僧。其实单家要找贫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算起来已经有五年之久。也不知是何原因,贫僧隐居在此的消息还是被单家知道,所以单月设下明月阁抓知晓贫僧消息的人。罪过,罪过,死了那么多人都是贫僧的罪过。”
左真又惊又怒,惊的是没想到那位隐世高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老和尚。怒的是因为他而间接性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顿时心中无名火起,他说道:“大师真是好会藏身!既然要藏,为何不一直藏下去,此刻出来做什么?”老和尚叹息道:“贫僧也知道如此躲藏终究不是办法,却也无可奈何。施主,贫僧知道你心中仇恨之大,若是你想为朋友报仇,此刻就可以将贫僧打死在这里。贫僧一死,不仅是发泄了施主心中的怒气,更是为以后不再造下更多的罪过。”
左真本以为这老和尚会解释什么,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求死。一时间,左真心中的仇恨之火沸腾,想到方荣死前的惨状都是因为这个和尚而遭遇,不仅越想越愤怒。血气不自主地从他的手心冒出来,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左真忽然抬手,浓浓的血气充盈,瞬身打了过去。可是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爷爷的身影,心想:“我若是杀了这和尚,爷爷泉下有知定然会怪罪我。虽然这和尚是间接害死方大哥的凶手,但毕竟真正杀害方大哥的是单月。”这样一想,左真便冷静许多,一甩手转过身去,说道:“大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刚才若是晚辈稍有不慎,此刻大师已经命丧黄泉了。”
老和尚说道:“世间过错总需要有人来承担。这整件事既然是由贫僧而起,自然就要由贫僧而结。施主本可以一拳打死贫僧,为何却在最后放弃?”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左真,说道:“这足以证明施主内心深处是纯良的,只是被现在的仇恨所蒙蔽。贫僧相信,施主若是能够以佛法化解心中的煞气,有朝一日定然会释怀,不再受仇恨的痛苦折磨。”左真听他说的已经心乱如麻,说道:“大师,你不是我,终究不会明白我心中的仇恨究竟如何。大师既然是世外高人,总该知道‘大仇不报非君子’的道理。我知道大师用心良苦,可我已经是十足的复仇之人,大师就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说道:“既然施主执意如此,贫僧也就不再多劝。不过,有一件事贫僧一定要跟施主说的明白。说完这两件事之后,施主再去哪里、再做什么,贫僧绝不劝阻。”左真说道:“大师请说。”老和尚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说道:“贫僧不难看出施主所修乃是三十年前消失于大陆的《十血心经》。这功法虽然强悍,但会使修者心中的煞气日子增加,最终变成杀人嗜血的魔鬼。所以想要修行这本功法,需要以佛法化解其中煞气,如此才能不被心魔控制。”说完,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本佛经递了过去。
左真从刚才老和尚提到《十血心经》的时候就警惕起来,他怀疑这老和尚是怎么知道的。响起临行前田雨山的嘱咐,他不得不警惕。他说道:“大师可能看错了,我并没有修行什么《十血心经》,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老和尚笑了笑,说道:“施主不必多疑,贫僧若是想对施主图谋不轨,何须在此多舌?施主手下这本佛经,空闲时候拿出来研读,天长日久佛法就可以化解煞气,挽施主与杀戮的痛苦。”左真接过佛经揣进怀里,仔细一想老和尚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警惕之心不曾松懈。他心想:“这老和尚深不可测,我还是不要与他多说,免得多生事端。”他说道:“大师好意晚辈感激。晚辈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