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十八年三月十三日晨,伯爵府小世子郭誉青的嫡长女郭星沉出生了。小世子因是伯爵夫人老来得子,故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好在虽然有点骄纵,但本性不坏,还算纯直。伯爵夫人虽然生活习惯宠溺着他,但是对于学业却也是看管甚严,故今年春闱小世子也下场一试。
“恭喜老夫人,喜得千金,六斤六,很是秀气。”产婆抱着小婴儿要给伯爵夫人看。
“大喜大喜,老夫人,小世子中了探花了!”管家刘伯跑得飞快,一下功夫就到了伯爵夫人跟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伯爵夫人拄拐杖的右手有点使不上力,赶紧左手也扶上去。身边的丫鬟嬷嬷见状凑上前去扶着伯爵夫人,口里念叨着“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回老夫人的话,小世子高中探花了!”刘伯恭敬地回话。
“竟中了?”老夫人顿时热泪盈眶,刚张嘴,身旁婴儿又啼哭起来!
“抱过来!这是个有福的丫头,一出生竟带来如此福气,可见是个旺父的!好好好!”
“赏!赏!重重有赏!阖府上下全部重赏!”老夫人说完便从手上褪下一个玉戒,这是上好的芙蓉红玉,是伯爵夫人的祖母从太后那得的御赐之物,一代一代传下,如此好物伯爵夫人甚是喜爱,现如今赏赐了星沉。
众人脸色皆是一怔,随即就是各种泼天的吉祥话不断。
星沉的母亲生完孩子便累得昏睡过去,对此毫无知觉,否则,她定会拒绝。
还是婴儿的星沉对这一切更是一无所知,只懂哇哇哭着。
“奶娘呢?”伯爵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星沉的小脸,奶娘立刻恭敬上前,“老夫人,奴婢在。”
“快快抱去伺候我的小乖乖,定要让她吃好了!务必尽心尽力!万万马虎不得!伺候好了,必有重赏!”老夫人恩威并用,奶娘忙抱过星沉,恭敬点头答应,“奴婢晓得,定照顾好主子!”
“快去吧!”伯爵夫人把手从星沉脸上拿开,奶娘忙行礼,抱着星辰去了隔壁屋。很快哭声便停下来,老夫人满意得点点头,冲身旁的沈嬷嬷说到,“吩咐下去,给奶娘多炖些鲍参翅肚,吃好了,奶水才能好。”
“奴婢晓得,老夫人放心!”沈嬷嬷点点头,扶起伯爵夫人。
“我们回去吧,给瑞宁好好休息休息,刚生产完切忌大补,命人拿上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让院首大人务必忙里抽空来一趟,给她把把脉,让院首费心帮忙开些适合她的补药。”伯爵夫人一边走,一边吩咐到。“院首最好那点黄汤,你去把我精存的那百花酒匀一壶给他。”
“老夫人对三夫人真是太好了。”沈嬷嬷点点头。
“我这三个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媳妇是个贪的,偏又没脑子,嘴巴还没个门把,若非亲家为救老爷而过世,我断不会让她进门的。老二媳妇看着倒像是个好的,只是绵里藏针,讲一句话要七拐八拐,要点啥还要拾掇老大媳妇来闹,自己摘得干净,占了好处,有时偏要在我面前扮委屈。这老三媳妇,虽然有时说话蛮撞,但武家出来的,也是难免。只是她再蛮撞,你见她可曾去贪心过什么?嫁入伯爵府一年,老大媳妇找她茬,冷嘲热讽多少次,你几时见她回过嘴?对我这个婆母也是尽心伺候!你想想这三个媳妇初入咱们伯爵府,也就只她亲自给我炖汤了。这虽说手艺不佳,但胜在心意。而且三不五时就炖上一蛊给我,虽说手艺还是远不如厨房,但是慢慢变好了,可见她的用心。”
“奴婢斗胆,三夫人确实是个极好的!待下人也是和颜悦色,谁犯了错,该罚罚,罚完了还是会派叶嬷嬷送药送饭慰问。下人们对她很是心服口服!”
“她也是个有福的,进门后,誉青也不再跟那群纨绔子弟常常出门喝酒,不是陪她骑马射箭,便是在书房读书。如今刚生下嫡女,誉青便中了探花。如此旺夫,我怎么不心生欢喜?眼下,她就差一个嫡子了,若她诞下嫡子,我便可放了管家权,安享晚年了!”伯爵夫人说完沈嬷嬷惊得不敢开口,看老夫人这意思,似是要等三夫人生下嫡子后让小世子袭爵!这可是大事!
伯爵爷一生都极敬爱伯爵夫人,未曾纳妾,只有一个不能生育的通房,还是幼时就跟着伯爵爷。伯爵爷只有三个世子,皆是伯爵夫人所生,都是嫡子,按理该是大世子袭爵。此时伯爵夫人却放出口风,更中意小世子。不管是不是伯爵爷的意思,最后也是按着伯爵夫人的意思办。如今大世子一家尚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怕是要闹将起来。连着二世子一家怕是也会闹得天翻地覆。伯爵府怕是要变天了!
沈嬷嬷吓得不敢说话,小心翼翼扶着伯爵夫人去佛堂祈福。
郭誉青身着探花服骑马跟着状元和榜眼在京城游街,好不潇洒。
等到游街结束,贴身小厮眼尖,还不等郭誉青唤他,就立刻上前通报,“恭喜三爷,贺喜三爷,三夫人喜诞千金!”
“生了?宁儿生了?”郭誉青大喜,随手解下身上玉佩丢给小厮,立刻驾马回府。一路上好不威风。刚到伯爵府门口,门房立刻上来牵马,嘴里不住地说着吉祥话。
郭誉青大喜,一路飞奔回房,到了房门口丫鬟奴婢刚要行礼,郭誉青挥手示意安静退下。丫鬟们识趣离开,郭誉青放轻脚步,轻轻掀开帘子进屋。
瑞宁安静得躺在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防寒抹额,脸色甚是苍白,一看就是糟了大罪。郭誉青很是不舍,两手在自己怀里搓了一会,小心翼翼坐在床边,轻轻把瑞宁的左手握在手中。郭誉青轻轻吻了一下手,把瑞宁惊醒了。
瑞宁还未睁眼看清是谁,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说着,“怪我怪我,忘了自己嘴唇还带着寒气呢?”
待看清郭誉青那后悔的神情,瑞宁忍不住笑出声来,“爷,你莫不是傻了,这有何怪!我听着叶嬷嬷说,爷如今可是探花郎了,高门子弟中,可甚少有谁能靠自己考取功名!爷在瑞宁这里,天下第一!”
郭誉青被夸的美滋滋,伸头在瑞宁脸上到处亲了个遍,瑞宁被他这模样弄得好笑,“爷,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青天白日也不怕下人们笑话!”
“我爱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亲几口怎么了!谁敢说我!”郭誉青夸张地板起脸,逗得瑞宁咯咯笑。玩闹恩爱了一会,瑞宁问道,“爷可见过你的女儿没?”
郭誉青愣了愣,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光想着你,给忘了。”
瑞宁心下感动,娇嗔着:“莫非爷是嫌弃瑞宁生的是女儿嘛?”
“怎么会呢!只要是你生的,男女皆可,我可不爱父亲母亲那些老顽固那一套,非要生个儿子!儿子有什么好,还是女儿好,我看着就像看着你一样!”郭誉青一本正经地说着。
“瞧爷说的,跟你开个玩笑呢。”瑞宁笑着轻推了一下郭誉青,“我让叶嬷嬷去把孩子抱来,名字还未取,不知是该由你取还是该由父亲取。”
“我的女儿自然我取!”郭誉青理所当然得回答。
瑞宁嗔怪了郭誉青一眼,便不再理他。
“叶嬷嬷,把我女儿报来,让我这个倜傥的爹瞧瞧。”郭誉青转头冲着门外叫唤。
“是,奴婢就去。”门外叶嬷嬷恭敬地应到,就听见轻轻的脚步远去,没一会便回来了。
“三爷,奴婢抱小姐进来了。”叶嬷嬷恭敬说完,便示意丫鬟把帘子掀开,抱着孩子进来。
“长河渐落晓星沉,那便叫星沉吧!我女儿定是天上仙子降生,如那星星落入凡尘!”郭誉青熟门熟路抱着睡着的孩子,对着瑞宁说到,“我看我的女儿就是天仙!甚好甚好!宁儿你瞧,星沉可真不愧是你女儿,这样的美貌,以后怕是求亲的门坎都要踏平了!”
瑞宁看着襁褓里紫红紫红的婴儿,那皱巴巴的小脸,哪里看出像自己了?还天仙!不说像猴屁股就不错了。他究竟是如何昧着良心说出这般话的!瑞宁没忍住,还是问到,“爷,究竟是你瞎还是我瞎,我怎么瞧着星辰丑得跟猴屁股似的!?”
郭誉青被瑞宁这话问得惊了下巴,吞吞吐吐地说到,“你……你……你……你还是她亲娘吗?你……你……你竟然……竟然……竟然……说你女儿……是……是……是……”郭誉青是了半天还是说不出话,他觉得说出那话会要他的命。
瑞宁笑得肚子酸痛,“这才看一眼就护上啦?”
“我女儿我自然得护!”郭誉青作势用力把星沉往自己身上抱。这一抱才发现有个玉戒指被挤出来。“这是哪来的玉戒指?”郭誉青看着这玉戒指甚是眼熟,究竟在哪见过,怎么突然想不起来。
瑞宁凑上前看了一眼,也觉得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叶嬷嬷赶紧禀报:“回三爷和夫人的话,这玉戒指乃是老夫人赐赠的。”
“是娘给的?那甚好,我看这玉戒指全家也就我的星沉配得起!”郭誉青张狂道。
瑞宁脸色一沉,“胡说,这戒指要不得,大嫂眼馋好久,年节时候给严慎相看姑娘时,大嫂求过娘,让娘把这个给严慎娶妻作聘礼,娘不给,她就哭闹了一回,若不是爹正好来寻娘给撞见,呵斥了她一句,不如再等几年相看,怕是还要闹上几天。如今娘把玉戒给了星沉,以大嫂那性子,怕是得闹将起来!得还回去!”瑞宁想到大嫂,脑袋发涨,那可是个会撒泼打滚的主。若看上了什么东西,总要想尽办法弄了去,如若不然,总要哭上她死去的爹好几回,好不晦气。
“你怕她作甚,她若敢啰嗦,看我不收拾她!”郭誉青自来厌恶这个大嫂,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常常损人不利己,“大哥自从娶了她,每天受她辱骂,把好好的男儿都给作践成什么样!”郭誉青想起自己大哥就来气!明明年少时多义气风发!做的文章在寓衡书院每每都是院长夸赞,将来必成大器!结果娶了她之后,先是后宅所有有点姿色的丫鬟都给打发了,再是唯一一个通房给折腾得手脚皆残送出去,整个鸿安院弄得死气沉沉。等大哥再回书院,作的文章只让院长连连摇头,让人看得大为唏嘘!大哥本想考取功名,却不料落榜三次,只得求陛下赐个不大不小的闲散职务混着。好在大哥是嫡长子,将来袭爵了倒也不怕。只要严慎能撑起门楣就好。
“到底她爹是为救父亲而死的,不管怎么说,咱们总是得让着她不是,否则她若哭哭啼啼传出去,咱们阖府都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忘恩负义了!”瑞宁无奈,这情势这样,只得让,再不堪,只要不分府,一家人总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都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哎!”郭誉青叹了口气,这道理他还是知道,若是被人知道大哥娶了这么个妻子,怕是大哥在京城也抬不起头做人!
“爷,你把戒指赶紧给娘送回去,趁着她还没得到消息,快快送回,不然怕是娘也要受气呢!娘的心意跟疼爱,瑞宁都知道!心意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瑞宁感激娘,万不能让娘因此受了气!”瑞宁轻推了郭誉青一下。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郭誉青把星沉小心放在床上,便掀帘出去。
“夫人,冬月端了补药来,夫人现在趁热饮下可好?”叶嬷嬷到瑞宁耳边小声说到。
“端来吧。”瑞宁也不含糊,接过药碗就是一口闷喝。“我再睡会,浑身使不上劲,很是酸痛。”
“夫人,我们再试一试出恭吧,若是能排上一次,便可好好休息。”叶嬷嬷很是担忧。
“行吧,我再试试”瑞宁由着叶嬷嬷和冬月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