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音,陈之遥颤了颤,脸从文书里移出来,道一句:“小祖宗,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还不简单,我是谁?!赵大哥是也!直接跟寺卿大人要了件官服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呃,不不,怎会呢……不是。”赵攸宁故意学着男人口吻粗声粗气,一时忘记现在的情形,反应片刻一手急忙堵上自己的嘴,眼睛灵活转着,瞧瞧陈之遥又瞧瞧低头看文书的陈司墨,又心焦地瞟见陈之遥绝望地闭眼。
“公主殿下,”陈司墨起身行礼,似是话里有话,继续道,“遇龙门重案,马虎不得。”
原来是不满公子哥儿办案期间谈情说爱……
“陈少卿,本宫也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此次来也并非不只带了菜肴。”将食盒放在桌上,玉手搭在食盒下层,轻轻一抽,一本黄皮书卷现了出来。赵攸宁得意地一笑,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是平淡从容:“这还是本宫出宫前在藏书阁里偷拿……光明正大地借出来的禁书,世间独一本。听闻各位大人正在查遇龙门的妖邪,殊不知,本宫手里这本略记醴朝历代出现过的大大小小作祟妖类的书是否有用呢?”
“微臣多谢公主陛下!公主陛下你真好看,你真漂亮!”陈之遥连忙去夺书,尽力忽视赵、陈两人之间的滚滚硝烟。
毕竟这两人,其中一人说话本就是冷漠甚至淡漠,另一人在外人面前亮出身份时也是话里有话、拐七扭八、面不改色的做派。两人撞一块……
赵攸宁灵巧的挥书躲过,饶有趣味地看着陈之遥,勾起唇角,嫣红的唇色映着灯火,话里话外都是毫无遮掩的撒娇意图:“小遥遥,还差一句呢!”
“我想想我想想,好看……漂亮,对对对,我怎么能忘了呢,我们家公主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善良了!”陈之遥搂上赵攸宁的腰肢,在她耳边俏皮一句,“真软!”
“小遥遥你又学坏了,讨厌!这禁书你收好,别弄丢了,不然让老头子知道了又要罚我抄书!”
“知道知道,你给的我哪个没存好。”
“你坏!”
赵攸宁双手轻覆在陈之遥的肩上,两人偷做坏事般窃喜地摇着身子,忽地发觉陈司墨难以理解的视线。
“怎么了?没见过别人谈情说爱、两小无猜?”赵攸宁微微仰面,挑起眉尖,撅起嘴来。
“公主殿下金身尊贵,如今一见,微臣失神且失礼。”讽刺意味不掩。
“啊哈哈哈哈哈哈,将军配公主那也算一段佳话嘛,少卿大人失神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哈哈!”陈之遥对公主解释着,又对陈司墨说道,“如今一见公主殿下是不是别样的亲民,都未将大人视作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之遥心想:求两位爷爷赶紧笑笑,求求了,办案要紧!
“小遥遥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看不惯他这个伪君子吗,怎么老是替他打圆场?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让本公主替你教训教训他!”赵攸宁目视陈司墨,在陈之遥耳边压低声音,低低吼道。
“姑奶奶啊小祖宗,我今早欠他人情了!你可忘了?”陈之遥同样压低声音,笑得比哭还难看。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了,这是恩人!恩人!”赵攸宁微微颔首应着,立刻站直了身子捋了捋衣袖,温柔可亲地语调让陈之遥抖了两抖,“少卿大人,本宫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的,也经了寺卿大人同意,例行公事,绝不耽搁正务。”
陈司墨颔首且作揖,道一句:“公主殿下请便。”
这天黑的深了,陈之遥被罚不可进食,现已是饥肠辘辘,即使见了赵攸宁将各种糕点从食盒中端出,也还是不为所动。
“公主殿下还是收起来的好,食物诱人,妨碍正事。”陈之遥下定决心闭上了眼,吞咽口水,连假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我喂你,你办公,不耽误!”赵攸宁拿起一块绿豆糕,说着递在陈之遥嘴前。
“不了不了,我不饿,我留着回去吃,你收起来吧。”书前一对颇有灵性的瑞凤眼眨巴着,隐去了满含的期待。
在战场上吃不饱已是家常便饭,有时厮杀起来连饭都吃不得,也无所谓了。她主要不想让那两人因她无趣的受罚之事再暗戳戳地吵起来。
思及此,她的眼神瞟向陈司墨。
“陈评事虽与公主私交甚好,但规矩要有,命令不得不从。”陈司墨视线未移,细细阅着那本皇室禁书。
顾不得疑惑,陈之遥一口吞了公主手捏的绿豆糕,自己又抓起几块往嘴里塞,盯着静静查资料的陈司墨,心中不知为何乱糟糟起来。还未等赵攸宁反应过来,陈之遥便吃好坐回了位置,整理起桌上典籍文书。
赵攸宁瞧她认真的模样,会心一笑,却又无尽地心疼。
本是浪荡子。
“好香!”苏奇猛地起身,蹭倒了桌上刚被陈之遥分类收好的成林成山的文书。
“苏奇大人,您睡得还好吗?”陈之遥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您若是休息好了便把书重新收拾了。”
“真是抱歉……”苏奇微微抿嘴,收拾着,汗颜不已。他爬上爬下大半日,手颤得翻不开书,陈之遥劝他休息休息,没想到他真不客气地睡着了。
并不因为这案子无趣,而是这案子难解,难解在人心。
醴朝大多数人恶妖。
这还要从禁书中简略记载的二百一十年前的妖邪祸世说起。
前妖王泌(bì)泽渡劫飞升之期,妖力不稳,多方势力趁其妖力溃退之时加以迫害,使妖界无首。由此妖王之争波及天下,醴朝政局更是因此乌烟瘴气,先是各官员大户重金聘下妖类为自己所用,后又有妖群统治人间,期间为非作歹、伤天害理之事不可计数。天帝派各仙君下凡救世,未有大效,终于化身下凡亲自将为首作乱的蛇妖凌扬封印于聚灵仙山,次年扶持先妖王之子故渊继位,保人间二百零七年安稳无忧。
期间细事,无人知晓;是否真实,难以考究。
被妖类打压的提心吊胆、为妖称奴的三年,虽布告禁止再提,却也暗暗流传两百余年。遇龙门的案子醴朝人都明白其真相,却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口不提,原是不愿相信妖又来到醴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