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本应是一日中最清净的。
然而,今日却不太平。
“闪开,闪开!”
狂乱的马蹄声中,夹杂着呵斥声。
人们下意识退避至街道两旁,却又改不了那喜欢凑热闹的性子,纷纷伸出脖子张望着。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疾驰而过,扬起尘土无数。
叶晓舞下了楼,正巧见到了这一幕,可她去并不好奇。
她环顾四周,想找个无人的座位坐下,好吃顿便饭,却看见有一人正坐在中央,微笑着瞧着自己。
她蹙了蹙眉,本想转身上楼,却还是走了过去。
倒也不是讨厌他,只是,自己此次江古之行,怕是甩不掉他了。
叶晓舞坐了下来,对那人说道:“许公子起的可真早。”
许润垚脸上挂着笑容,回道:“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若是我起晚了,怕是有人要丢下我,独自跑了。”
叶晓舞也不反驳,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却没想到自己想甩下的那个人,起得竟比自己还早。
说话间,菜已上齐。店小二一甩肩上的白帕,简洁明了地说道:“客官,请慢用!”
许润垚抢先一步夹起饭菜吃了起来,连声道:“好吃,好吃!晓舞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就上路。”
叶晓舞气得脸都白了,怒道:“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许润垚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叶晓舞立刻瞪了他一眼。
许润垚立马正了正神色,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心道:还好,还好。看来昨日冒昧地提问,并没有对她造成过多的影响。
酒足饭饱后,许润垚架起碗筷,好奇地问叶晓舞:“方才走过一队人马,你应该瞧见了吧。”
叶晓舞慢悠悠地继续吃着,淡淡道:“瞧见了。但那与我有何关系?”
许润垚明知道叶晓舞不爱管人闲事,却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你也真是奇怪。想来大家都会好奇的,可你却毫不感兴趣。”
叶晓舞头也不抬,说道:“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哪里还有功夫管人家的闲事。”
许润垚却继续讨论着那对人马:“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大概是要去冉州。”
叶晓舞的眉角微微动了动。
许润垚却没有发现,继续说道:“看他们的装扮,轻甲轻骑,怕是皇帝陛下直属的禁卫军。”
叶晓舞终于听不下去了,放下碗筷,冷笑一声,说道:“呵!皇帝陛下现在派人去冉州做什么?”
许润垚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眼神一亮,道:“我想,自然是与灵慧公主的事情有关。”
可叶晓舞的反应与许润垚所想的完全不同,她只是耸了耸肩,仿佛事不关己,淡淡道:“也许是去查案吧。毕竟真凶是谁到现在是未知。”
许润垚眯起双眼,心道:不对呀,若是灵慧公主拜托她查清和亲途中遇袭的真相,理应会对禁卫军前往冉州之事感兴趣才是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自己也毫无头绪,先随她一起去了江古,再做定夺吧。
许润垚身体前倾,小声地告诉叶晓舞:“这队人马,怕是皇帝陛下派去冉州捉人的吧。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证据指向冉王。”
叶晓舞扭头疑惑地看着许润垚,不解道:“冉王?不能吧。破坏丽津与江古的和亲,对他有何好处?”
许润垚摇了摇头,担忧道:“我也不信冉王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可想来是证据确凿,不然皇帝陛下怎会如此兴师动众,派兵去捉人?我倒希望早日真相大白,莫要冤枉了冉王。”
叶晓舞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问道:“等一等。你刚刚说,那一队人马是皇帝陛下派去冉州的?”
许润垚点了点头。
叶晓舞的手轻轻叩着桌子,道:“奇怪呀,怎么会现在派骑兵去冉州?”
许润垚知道,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见她久久没有言语,他好奇地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叶晓舞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难道皇帝陛下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小暑了吗?”
许润垚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道:“夏季南方常有暴雨,你的意思是,禁卫军的行程会被耽搁?”
叶晓舞摇了摇头,道:“只是耽搁一两天,那是小事。可是据我所知,冉州那儿小暑前后暴雨不断,故而常发大水,就连官道都会被淹。冉王为此头疼了多年,至今都未解决。既然官道被淹,骑兵又如何过去?”
许润垚惊奇道:“冉州涝灾我从前也是听闻过的,可近几年也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应当是被冉王治理好了吧?再说官道被淹,那可不是小事。怎么未听说冉王向朝廷提出修缮?”
叶晓舞不屑道:“你怕是未在夏季去过冉州吧!我记得从前我还在冉州的时候,冉王曾经向朝廷提出过大兴水利的建议,但是却因为国库物资捉襟见肘而被驳回。无奈之下,冉王转而建设水路。而今,商旅百姓们在冉州更喜于走水路,不但方便而且还快捷。你说,谁还会去管那官道被淹的事情?”
许润垚恍然大悟。冉州本就水路发达,若官道无法通行,商旅百姓自然就选择走水路。若是官道受阻带来的影响甚小,那地方官吏自然就不报了。而对于冉王而言,只要冉州百姓安居乐业,这官道会不会被淹,又与他何干?
他心中一阵惊喜,道:“但愿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好让他们再迟些到达冉州。”
许润垚忽然神色一动,心道:冉州。她方才说她从前在冉州,莫非她是冉州人?
他似乎对她又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满意地笑了笑。
荒无人烟的边境上,有两个人骑着马,驰骋着,一前一后。
这地方,是丽津与江古的分界。先前战争不断,此时寸草不生。
进入江古境内,这才又了几分生气。
眼见江古边境的第一座城池广汇城近在眼前,一直跟在叶晓舞身后的许润垚忍不住问道:“灵慧公主可曾与你说过,她是在什么地方遇袭的么?”
叶晓舞勒住缰绳,马停了下来。
她终于意识到许润垚硬要与自己一同来江古的目的了。
她转过身,道:“原来你是来查案的。”
许润垚点了点头,也勒住了缰绳。
他本就没打算隐瞒,可谁知这一路,这心大的叶晓舞竟然不闻也不问。
叶晓舞想起了可能被冤枉的冉王,顿时心生怜悯,当下便决定如实回答许润垚的问题:“我只记得,灵慧公主曾说过,和亲遇袭的地方,应当在郊外。她说,印象中那时还未入城。”
许润垚纵身下马,道:“那我们在附近看看有没有线索吧!”
“好吧!帮你这一回!”叶晓舞说着,便下了马。
两人牵着马匹并肩搜寻着,叶晓舞喃喃道:“不知道哪里是第一现场。”
许润垚却十分悲观,道:“灵慧公主回到丽津都已多日,更何况遇袭后,她还在江古生活了大约一个月。这都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第一现场怕是早就被破坏了,应该也发现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叶晓舞不满道:“不仔细瞧瞧,你怎知就没线索?”
许润垚冷静地分析道:“这件事情,牵扯多方。我猜,丽津,江古,甚至是冉王,应当早就派人来探查过了。我们失了先机,已是事实。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晓舞冷哼了一声,道:“依你的意思,那第一现场,不找也罢!”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许润垚急急地解释道,“能搜寻的地方,还是要仔细瞧瞧的。但是我们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可能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叶晓舞也不气馁,一路边走边观察,突然发现路旁一棵树上似有被刀剑砍过的痕迹,于是便上前查看。
许润垚自然也发现了,十分淡定地道:“看来这里就是第一现场了。”
他环顾四周,粗略观察了一番,叹声道:“果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等等,先别着急下定论。”叶晓舞也不回头,只是看着树上的痕迹,“你来看一下这些痕迹。”
许润垚闻言,来到树前,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这是打斗后留下的痕迹,没什么问题。”
“不,你仔细看看。”叶晓舞在树前比划了起来,“你看这个剑痕,极细,又浅。但你看这刀痕,应当是一刀重重劈上去的。”
叶晓舞走到树后,举起双手,做出一副双手举剑的格挡动作:“你看,应当是有人用刀狠狠劈过来,然后另一个人用剑格挡,但没能完全挡住,力道全都砸向了这棵树。只是不知道,哪个是刺客所为啊?”
许润垚上前摸了摸剑痕:“看这剑痕,应该是把很薄很锋利的剑。灵慧公主身边的侍卫用的就是一把薄剑。”
叶晓舞站直身子,回到树前,指着剑痕说:“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下的结论,但是如果你能确定这是灵慧公主的侍卫造成的,那么……”她又指着旁边的刀痕道,“这个,就是刺客造成的了。”
许润垚无奈地摇摇头,道:“没错。那我们也只能推断出这刺客所用武器是刀。这不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对,你再看看。”叶晓舞又站了回去,摆出了刚才的动作,“你来模仿一下刺客,看下怎么才能造成这样的伤痕。”
许润垚随即佯装自己右手握刀的样子,比划了好一阵子,突然反应过来:“我拿刀居然无法造成这样的伤痕!只有可能从左边……”
他立刻顿悟,大喜道:“那刺客居然是个左撇子!”
叶晓舞点点头:“是的,习惯左手握刀的人并不多。我想,这应该算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错是没错,可是上哪才能找到这个左手握刀的刺客呢?”许润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你说的吗?走一步看一步。”叶晓舞拍掉了手上的灰尘,一跃上马,道:“走吧,我们该进广汇城了。”
许润垚也上了马,与叶晓舞一起来到广汇城的城门口。
还不等叶晓舞开口说话,许润垚便抢先下马与城门卫兵说道:“我们是义远镖局的。”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先前以镖局名义办理好的通关文牒交予卫兵。
卫兵取过后,匆匆看了一眼,还给许润垚:“进去吧。”
叶晓舞牵着马匹跟在许润垚后面进了广汇城。
她快速走到许润垚身边,悄悄问道:“你刚刚给那守卫看的是什么?”
许润垚瞥了一眼叶晓舞,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通关文牒吧?没有这个,是进不了江古的。”
叶晓舞耸了耸肩,无奈道:“我没怎么出过境。上次出境还是跟着义父来的。我也没看见义父做了什么,我就这么跟着,然后就进来了。”
许润垚不由地笑了起来:“那你还不让我同行!要是我不在,你怎么进来啊?”
叶晓舞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嘟哝道:“大不了,趁着月黑风高,翻墙进来呗。”
这下许润垚又抓到了叶晓舞的把柄,于是借机逗起了叶晓舞:“也不知道你之前在镖局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好歹也算是押过几次镖,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想,叶晓舞的眼神却黯淡下来:“押过几次镖是没错,那都是在丽津。丽津我只出过一次,便是与义父来这江古,可是他却没能出这广汇城。”
许润垚意识到自己所言让叶晓舞想起了伤心往事,心中已将自己骂了个体无完肤。
叶晓舞凭借自己脑海深处的记忆,漫无目的地走着,却下意识地来到了义远镖局在广汇城的分局。
这一路,许润垚虽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安静地与叶晓舞并肩而行。待叶晓舞驻足,许润垚抬头一瞧,脱口而出:“咦,你怎么知道分局在这里?”
叶晓舞淡淡地说道:“我说过,义父带我来过广汇城。”
该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润垚心中咒骂道。
两人拴好了马匹,刚踏进镖局,便听见有人喊道:“叶镖头?!是叶镖头!叶镖头来了!”瞬间,镖局上下纷来沓至,人声鼎沸,都想出来见见这位难得一见的主子。
虽说许润垚一直帮着叶晓舞打理着镖局,可镖局上下见过许润垚的人并不多,加之叶晓舞才是义远镖局名正言顺的主子,大伙儿认得她并不稀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钱义远曾带叶晓舞来过这里。
叶晓舞见此情形,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自己已“抛弃”镖局多时,谁知大家伙都心里念着自己,顿觉羞愧难当。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叶镖头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有的是时间看的。”许润垚上前劝说。
待大伙各回岗位各司其职后,许润垚轻轻将手搭在了正杵在门口的叶晓舞,温柔道:“不要多想了,出去散散心吧!”
街上,纵然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叶晓舞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许润垚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于是,他只得边走边在这街上寻找新鲜有趣之事,试图让叶晓舞转移注意力。
突然,他眼前一亮,发现了一个目标,他用手肘推了推叶晓舞,随后指着前方:“你看,这广汇城还真是什么奇人异事都有啊,居然有人背着两把单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