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已躺下歇息的叶晓舞苦笑着缓缓睁开眼睛,这说的不就是现在的自己么?
本以为,自己退隐江湖,便可保自身周全,保周遭平安。
可谁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康王世子偏偏得了怪病,自己又偏偏见过这怪病。为了报恩,她别无选择。若自己没有诌出那“望风阁”,那是不是就不会引来公主相托?
她深吸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呵!可是,世间之事,没有如果。灵慧公主盛情难却,自己又怎好推脱?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不会有事的!她暗自宽慰起自己。江古那儿又没有妖魔鬼怪,上次一定是凑巧罢了!明儿早一些出发,那就可以早一些回来,以免夜长梦多。
一番加油打劲后,她稍稍安心,长舒一口气,闭眼准备入眠。
然而,事与愿违,一张熟悉的脸庞在眼前清晰了起来。是许润垚。
她想起白天他曾放话要与自己一同去江古,心中一惊,蓦地睁开双眼,仿佛只要睁开了眼睛,他的脸就会消失不见。
孤独,自己本是多么的厌恶,而今却又是多么的心向神往。
她开始惶恐不安。她不想再度经历那样的死别。一次,两次。
“三而竭……”她喃喃自语。如若让她经历第三次,自己恐怕会就此崩溃吧。
不行,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江古最为妥当。
她暗自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
她再度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入睡。
可越是夜深人静,这心就越是难以平静。
她辗转反侧,依旧难以入眠。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举头望向窗外,天色已微微露白。
“罢了,也快天明了,不如就此起来,一会直接出发。”她喃喃自语着,起身下了床。
或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屋外的人。
千雅轻轻叩了叩门扉,小声询问道:“小姐,您这是要起了么?”
叶晓舞低吟了一声:“嗯。”
话音刚落,千雅便已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一番洗漱过后,叶晓舞径自去了后院,牵出了那匹已经跟随自己多年的马,从秋实园后门而出。
正准备上马,只见秋雪急急忙忙飞奔而来,嘴里喊道:“小姐,小姐!您怎么现在就出发呀!”
“公主托付于我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理应早去早归才是。”叶晓舞耐着性子解释道,却悄悄隐去了自己由于心神不宁而难以入眠的事实。
“那也不用这么早就出发吧!你看,这天都还未亮,厨房也还没开始准备早点呢!至少等吃过了早点,再出发吧!公主的事情再急,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吧!小姐您要是不吃过早点再走,若是路上饿着了,这该如何是好啊!”秋雪竭尽全力地挽留着叶晓舞,似乎有意拖延时间。
叶晓舞也是个明白人,立刻听出了秋雪的意图,直截了当地问道:“莫要绕弯子了,你就直说吧!想留我晚些再出发,是要作甚?”
秋雪见自己主子早已看出自己的意图,便不再遮遮掩掩,咧嘴一笑,欣然说道:“嘻嘻,还是小姐厉害!我不过就是想趁机再收拾一下行李,好和您一道去呀!”
“你怎么突然也想去?昨天和许公子闹的还不够吗?”叶晓舞有些不解,略微皱起眉头。不得不说,秋雪这丫头,有时候真的鬼得很。
“小姐,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您可别生气!”秋雪见叶晓舞此刻的面色还算平缓,且似乎是等待她继续说的样子,便接着说道,“昨天嘛,我本来是想怂恿许公子和您一起去的,没料到会弄成那样!我就是觉得,若是许公子与您一同前去,路上也有个人照应。这不您也没有同意,还弄得你们不欢而散。现在我寻思着您这一路也没个人照应……所以嘛,我就斗胆来问一问小姐,要不带上我一起,可好啊?至少,我可以照顾您的起居啊!”
叶晓舞明白秋雪爱主心切,但也怕昨日之事在秋雪的心中留下阴影,于是,她温柔劝诫道:“秋雪,我明白你的好意。不过,这次出行确实不方便带上你们。若是方便,我一定会让你们随行,之前我出门不都是带着你们的吗?你瞧,既然公主在和亲的路上出了事,说明此去江古,仍有潜在危险。我一个人行动,目标小,容易脱身。你们就留在府里,若是有人前来,你们也好替我接待。”
见叶晓舞仍不同意自己随行,秋雪也不好强求,只得应道:“那好吧!小姐,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都等您早日归来。”
叶晓舞冲秋雪颔首微笑,一跃上了马,告别道:“那我走了,秋实园就交给你们了。”
望着叶晓舞骑马远去的背影,秋雪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灵慧公主到底找我家小姐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会危险到小姐连个随行都不愿意带……”
叶晓舞快马加鞭,一骑绝尘。几日功夫,便到达了丽津荣城。
荣城,城如其名,乃是丽津又一处繁荣之地。虽不比王都那般具有官家气息,但荣城地理位置颇佳,官道西连江古,南接冉州,东通王都,可谓是不可或缺的交通枢纽。因此,不少商贾富甲选择在此处定居,方便自己开展贸易活动。如此一来,商贸摊贩在荣城便随处可见。
那些形形色色的物件,让叶晓舞看得眼花缭乱。本想在荣城寻些特色美食,然而一眼望去,周边的饭馆酒楼却似乎各有特色,让她无从选择。这时,她才惊觉,原来从未独自一人出过远门的自己,对于每座城池的特色之处,竟然一无所知。
她摇了摇头,牵着马匹,默默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饥肠辘辘的叶晓舞,终于在荣城寻到了一处平价客栈。离开了义远镖局之后,在许润垚的帮衬下,自己虽经营起一家小铺,但微薄的收入仅能撑起秋实园的日常开支,现在哪敢肆意潇洒。
店小二见一人一马来到门外,眼中一亮,立刻上前询问:“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还不等叶晓舞回答,一个熟悉的人影竟笑脸盈盈地从客栈内走了出来。只见那人一袭白衣,上等的丝缎滚着银边,看似朴实无华,却又隐隐透着贵气,叶晓舞傻了眼。
他轻轻拍了拍店小二,语气淡然:“她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位朋友。”
店小二赔了一脸笑容,匆匆离去。
叶晓舞怒目微睁,轻叱道:“许润垚!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许润垚笑容更甚,迭声道:“过奖过奖!”
叶晓舞气不打一出来,立刻迈开步子,转身要走。
许润垚一个箭步,一把抢过缰绳,将马拴好,顺手拉过叶晓舞,牵着进入客栈,将她摁上座位,随后坐到对面,招呼起店小二:“小二,上菜!”
叶晓舞气鼓鼓地问道:“你何时来到荣城的?”
许润垚不假思索,道:“比你早了半日。”
叶晓舞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家客栈?”
许润垚脱口而出,道:“因为这家客栈是荣城中最实惠的。”
叶晓舞顿时阴起了脸。
许润垚见状,连忙赔笑称:“你我都不富裕,自然就想到一块儿去了。”
叶晓舞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这儿故意候我的。”
许润垚笑而不语。
说话间,菜已上了七七八八。
见叶晓舞还没动筷的意思,许润垚心知她心中有气。他也不敢贸然哄她高兴,万一适得其反,那可就糟了,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迅速拾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随意地劝了叶晓舞两句:“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叶晓舞原本打定主意不动筷,但看见许润垚自个儿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不禁有些痒痒。
她转念一想,自己吃与不吃,对那坐在对面的公子哥好似并无影响,那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她冷哼一声,也拾起了筷子。
见叶晓舞狼吞虎咽起来,许润垚便放心了。
酒足饭饱后,许润垚提议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如何?”
叶晓舞也不回答,只是斜过脑袋,赏了许润垚一个白眼。
许润垚倒也见怪不怪,与店小二结了账,交代其给自己留两间相邻的客房后,便带着叶晓舞出了客栈。
见荣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叶晓舞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义远镖局的生意。
这里住了众多的商旅,一定能够接到不少生意吧。
叶晓舞喃喃道:“你说,荣城这般繁荣,义父的镖局为何不设在这里呢?”
虽说叶晓舞已在义远镖局生活了十年有余,可她并未打理过镖局的事务,对镖局的分布不熟悉倒也合乎情理,因此,许润垚并不感到讶异。
他只淡淡道:“谁说这儿没有义远镖局了。我这就带你去瞧瞧。”
说罢,许润垚快速带着叶晓舞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小巷,穿了过去,又来到另一条市井街道。街道一处的确坐落了一所镖局,大门口赫然写着“义远镖局”。
他远远指着那所镖局,说道:“那就是在荣城的分局。要进去瞧一瞧么?”
“不了。”叶晓舞义正严辞地拒绝道:“我已经决定退出江湖了。往后,义远镖局我还是少去去为妙。”
“无妨。那我便继续替你管着,我也不能让义远叔失望不是!”许润垚含笑望着叶晓舞,笑容中颇有深意。
这义远镖局,自己已替叶晓舞打理了一年有余,也不在乎再多打理一阵。他始终坚信,叶晓舞总有想通的一天。
终有一天,她会是那个原来的她。快乐,爽朗,落落大方。
听闻许润垚说会继续替自己打理镖局,叶晓舞并不感到意外。即便如此,心中的内疚感依旧油然而生。
他已替总在逃避的自己担下了许多责任,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欠下他多少人情,就连自己都快数不清了。
她不想多言,只是仍凭他引着自己在荣城到处闲逛,直至日落西山。
叶晓舞魂不守舍地随着许润垚回到客栈,住进了他为自己准备好的客房。
“若有什么事情,你便来隔壁寻我。”许润垚只淡淡的丢下了一句话便走了。
叶晓舞轻轻关上门,坐了下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四处飘散着孤寂的气息,令她感到无比不适。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眼下已是小暑了,怎的还如此凉?
正想着,她起身走到窗边,想去掩起半开的窗户。
刚伸出手,忽闻悠扬的笛声传来,似乎来自隔壁的客房。
隔壁住的,那不正是许润垚么?
叶晓舞有些错愕,自己认识许润垚已有三年,而今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吹奏曲子。
恍然间,她想起许润垚的腰间似乎常常别有一支玉笛,只是从未见他用过。
记得义父钱义远曾告诉自己,许润垚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两仪先生”柳老的关门弟子。
要说那两仪先生是何等的人物,仅凭一招“玄空九绝”,便仗剑走天涯。直到独步天下,也无人知道他名甚,只道他姓柳。传闻这柳老喜于研究《易经》,江湖侠客便尊他一声“两仪先生”。或许是在那巅峰站得过久,两仪先生突然有一日宣布归隐,独自上了恭山。
说来也奇怪,多少名门世家想要投入两仪先生门下,学那“玄空九绝”的功夫,却都被两仪先生给拒了。想必能被两仪先生相中收为弟子,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叶晓舞却知道,两仪先生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喜好,那就是钟爱乐曲。
如此看来,义父一定是知道许润垚精通音律,这才将他送上恭山的吧!
她笑了笑,竟痴痴地站在窗边欣赏了起来。
笛声婉转飘渺,荡气回肠,别有一番韵味。曲风舒缓优柔,似与人诉衷肠。
听着那曲子,叶晓舞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没想到许润垚演奏玉笛的功夫已是登峰造极。
她准备坐回座位继续欣赏,可那笛音却忽然断了。
她心中猛地一惊,快速冲出房门,敲开了许润垚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