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许润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辰舞心中咒骂道。
她右手扶额,不由地皱起眉头,叹气道:“我想了一宿也没想到好法子。”
她曾想过无数的方法,却逐一被自己所否定。在她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亲自赶回王都见公主一趟了。如此一来,这广汇城恐怕是待不长了。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望着一向足智多谋的许润垚,虽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主意吗?”
许润垚眼睛一亮,这可就问对人了!这关于通讯之道,他手上可是有诸多的法子。不就将此番打探到的情况告知公主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微微一笑,抬眼对上了贺辰舞的眸子,成竹在胸道:“若让我建议,我会选择驿传,你看如何?”许润垚给出了一个极为中肯的建议。在他看来,丽津官方的驿传无疑是传递消息最快速最安全的方法。
贺辰舞轻轻摇摇头,这个方法她也早就想过了,但确实不可取。她抬眼看向许润垚,坚定地否决道:“我觉得这样不妥,这毕竟是公主私事,我认为还是不宜张扬为好。”
许润垚怎么也想不明白贺辰舞为何会否定如此稳妥的方案,当下以为她对于官方驿传不甚了解,因此而担心消息在运输途中会被泄露。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向她作出解释,道:“丽津官方驿传稳妥可靠,管理相当严格,不会有官吏敢私自查看信件的,所以说,在安全性和私密性方面,你完全不用有顾虑。虽说驿传目前还不接收民间的信件,但我们的信件是发给灵慧公主的,只要我们能够证明是灵慧公主托付我们办的事,那就能够说动驿站接受我们给灵慧公主的信件。只要驿站接下了信件,那消息到灵慧公主手上,可谓是万无一失。如此想来,这应当是最佳的选择没错了。”
面对许润垚的长篇解释,贺辰舞则给出了不同意见:“我并不否认驿传具有最优的速度和最佳的安全性,但这问题本身不在驿传这个方式。且先不说我们如何证明我们执行的是公主的委托,又是为何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公主交付其结果。最重要的是公主收到信件后,该如何处置。你仔细想想,信件通过官方驿传被送入宫中后的场景。一向深居简出的公主破天荒地收到一封宫外传来的信件,那必然是惹得宫内沸沸扬扬,势必会引来一些喜于嚼舌根的有心人故意做一番文章。最好的情况就是这些好事者直接问起公主信中之事,我想聪明如公主,应该还有法子推脱。可若是他们将这风吹到她父皇或母后的耳根子底下,你说皇帝皇后是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我想,为人父母的,总会想更了解儿女们的情况吧。这要是皇帝皇后真的向公主问起,你说她该以何种说辞谈论此事呢?再说这委托本身,公主特意出宫单独来寻我,无非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如今你已知晓此事,我已算是坏了规矩。若再用驿传传回消息,怕是要让公主更为难堪了。”
许润垚愕然,忙举手发誓,急道:“关于公主的委托之事,我定然不会在外吐露半个字!”
贺辰舞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我并未怪你。也罢,既然出门办事本就是已完成委托为目的的,还是以完成委托为优先那。至于我个人的私事,还是暂且延后吧。”
许润垚静静地看着贺辰舞,她的失望之色尽收眼底。他低下头,拳头在不知不觉中轻轻握起。没想到贺辰舞的心思竟如此缜密,已经替公主想到这般地步,这让一向谨小慎微的自己都自叹不如。
他沉默片刻,终于在心中默默做下了一个决定。即便自己将来可能会被她疏离,这次也定要助她留在广汇城,创造她与兄长相认的机会。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贺辰舞面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搭上贺辰舞的肩,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轻轻唤了一声:“小舞。”
贺辰舞应声抬起头来。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许润垚,一脸凝重的许润垚,如此沉稳,如此郑重。
难道,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不等贺辰舞发问,许润垚先一步开口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言语虽轻,却掷地有声地滴落进贺辰舞的心房。
她瞳孔一紧,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每每当自己无计可施之时,他却总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怎会不信?她打心底里地相信他,这份信任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就像那黑夜中的明灯,耀眼而又温暖。他的自信毫不掩饰地落进了她的眼底,她忽然明白,他其实早已有了别的法子。
她飞快地将自己的视线从许润垚的身上挪开,也不直接回答他的提问,只是淡淡说道:“看来,你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许润垚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只是无奈地浅浅一笑,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捋了捋她前额的碎发。
他的眼神愈发温柔,如水般动听地言语流淌进贺辰舞的耳中:“你若信我,那这件事情,就尽管交给我就好。”
哪怕将来你会害怕我,躲着我,我都认了,只愿你能找回你的至亲,只愿你不再孤独。许润垚心里念叨着。
贺辰舞一时没了主意,望着眼前之人满是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次日,在许润垚的安排下,二人即刻启程,很快便回到了荣城。
贺辰舞虽有满腹的疑虑,却也不敢多问,只得紧跟在许润垚身后,在这偌大的荣城中穿梭。
此刻,贺辰舞望着面前宽大的背影,不禁疑惑起来:自己对他其实并不了解,却为何会对他坚信不疑?顿时,她开始后悔起来,后悔自己总是觉得事不关己,后悔自己总是冷漠待人,后悔自己将自己逼得如此胆小懦弱。就连眼前这位相识多年的同伴,自己也对他始终不闻不问,而今才发现,自己的冷漠无情,让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忧心忡忡的贺辰舞无暇顾及其他,只是一路跟随许润垚的步伐,直到她险些撞上在前方驻足的他。
停下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到了目的地?贺辰舞正想着,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想看看这许润垚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抬眼的瞬间,贺辰舞惊呆了。
在这隐秘的地点,矗立在她眼前的,竟是井井有条的军营。
是了,据说自从江古当今的皇帝即位,那位自视甚高的皇帝便四处征战,还曾攻破过丽津荣城,虽然在丽津不懈努力之下,终究取回了荣城重地,还将冉州据为己有,但江古那儿时不时地骚扰边防,还是有的。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曾被江古打到差点灭国的丽津,无时不刻提防着江古,那也是情有可原。而今据说江古那时局混乱,与丽津的关系愈发紧张,倒确实该有军队驻守荣城阵地,以防江古又有些什么动作。
只不过,看这军营的架势,怕是大本营了吧!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强压着声音道:“这……”
许润垚却淡定得很,小声说道:“别慌。”
随后,他从容不迫地向前迈了几步,想要正大光明地进入眼前的军营,不料却被把手大门的士兵大声喝住:“来者何人!”
贺辰舞着实被吓了一跳,虽说她素来大胆,但也从未见过这样气势汹汹的场面。她偷偷瞧了一眼许润垚,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却见许润垚面色平静,好似早已经习惯了一般,彬彬有礼地作揖道:“许润垚求见。”
贺辰舞正纳闷着他怎么只报了个名字,也不说要见谁,光报自家姓名顶什么用啊?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军营门口那守卫闻言后竟然直接下跪行军中大礼,正气凛然道:“属下不知许二公子驾临!方才多有得罪,请许二公子见谅!”
许二公子?
贺辰舞思索着,脑海中打开了丽津知名将领的名单。
要说荣城,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英雄许时茂将军凭借着自己的文韬武略给夺回来的。等等,许将军……不会吧?
贺辰舞心中大惊,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喊出声来。
“将军可在营中?”许润垚不卑不亢地问道。
“将军”一词在贺辰舞的耳中不断回响。看来眼前这位已经认识了三年有余的人,真的是丽津鼎鼎有名的许时茂大将军的儿子!
贺辰舞顿时感到头疼不已。她一直以为许润垚不过是一位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从未想过他居然还有这样一鸣惊人的身份。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爹爹从小就教导自己,贺家乃是江湖正派人士,要时刻保持中立,万万不可与官家有道不明的关系!怪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发觉,不然说什么也不能与许润垚扯上关系!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手足无措。
只见守卫庄重万分地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道路来,正声道:“请进。”
许润垚跟了进去。
贺辰舞一惊,飞快跟了上去,心想:罢了,事已至此,也不好只身在门外等候。况且公主之事事关重大,先解决了当前的问题再说吧!
她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许润垚身后,不敢东张西望,生怕自己会作出哪般出格的事情,引起那些铮铮铁汉的不快。
跟随许润垚进入了军营中最大的营帐后,贺辰舞的目光直接被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所吸引。
只见那睿智长者正如钟坐于案前,神采奕奕地伏案阅卷。他虽然双鬓已生华发,然而眉宇间却隐隐透出大将之风。硬朗的容貌之下,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感,想必这几年江古没少给荣城添麻烦啊。
那就是许时茂大将军吧!一想到坊间流传的诸多传闻,贺辰舞心中对许时茂大将军的敬佩之情油然而起。
“父亲。”许润垚恭敬万分地行礼道。
正看到一半的许时茂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头也不抬地自顾自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话音未落,便直觉告诉他,进入这营帐的,除了自己的儿子之外,似乎还有一人。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案卷,微微抬起头来。灼热的目光只轻轻划过许润垚的脸庞,直接落到了贺辰舞的身上。他微顿片刻,快速打量了眼前这位有些拘谨的姑娘,开口问道:“这位是?”
“回父亲,这位便是钱义远总镖头的义女。我先前与您提到过的。”许润垚连忙介绍了起来。
听到钱义远这个熟悉的名字,许时茂眉眼间瞬间流露出了悲怆之情。
贺辰舞原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毕竟义父虽然在江湖上名声在外,但想来也不至于会引起官家的关注。她眨了眨眼睛,正准备仔细瞧一瞧将军的神情,却听见一句轻轻的叹息:“哎,可惜啊!”
诧异间,贺辰舞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余光瞥见了许润垚的手肘,顿时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
她赶紧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恭谦道:“民女贺辰舞,见过许将军。”
许时茂微微眯起双眼,如鹰般犀利的眼神似要将贺辰舞看透。他分明记得次子多次提到的钱义远义女,应当是姓叶的,怎的突然姓贺了?自己虽然年岁渐长,可应当不至于糊涂到这个程度。
许时茂对自己的记性颇有信心,再看看眼前这姑娘的行礼方式,一股浓浓的的江湖气,他瞬间意识到,这姑娘身上似乎有着颇为复杂的秘密。
眼下当事人还在场,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问,只得暗自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好好问问自己的次子,当下便抬起手,客气道:“不必多礼。既然是义远老弟的义女,那往后便是自家人了。”语气中无不显露出自己与钱义远的亲近。
贺辰舞心中对许将军与义父的关系虽有百般疑惑,但面对许将军的客套,她不敢造次,仍毕恭毕敬:“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