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淡淡的阳光穿透了雾气浓浓的山林。
虽然石墙上的露水滴滴答答的声音被泉水声覆盖，但还是在石墙上留下了痕迹。穆陶盯着这些水痕从有到无，就这样呆呆地过了两日。虽然鲁炎会按时给自己送饭菜和汤药，但始终没有见到唐婉的身影，不免有些牵挂。几次询问鲁炎，鲁炎也似乎不愿多讲。
穆陶双手枕在头下，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
窗外的日光在雾气的渲染和树叶的遮挡下，如月光一般柔和。
烟雨堂中丝丝凉意，配上这暗淡的天色，好像回到了阎王愁外的那个夜晚。
想到这里，穆陶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十六年来，那是两人第一次互相表露心迹。论武功，穆陶虽然从小养在师父身边，天资却并不十分出众；论家世，穆陶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门中的众位师兄对唐婉都十分疼爱，自己又何尝比旁人强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得到了唐婉的倾心。这可能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吧。
脑海中回想着那夜的点滴，不知不觉，叮叮咚咚的泉水声闯进了耳膜。
穆陶抬头看去，林中的鸟儿似乎早就停止了叫声。
烟雨堂外十分平静。
按说这个时辰，鲁炎应该已经来送饭了，可堂外竟没有丝毫动静。
穆陶坐起身来，在门前踱步几圈。山路尽头中满是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自己已经在烟雨堂中呆了两天了，不知龙威镖局的人是否已经上山来了？
思来想去，穆陶心中十分不安。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穆陶决定偷偷溜出去看看。
烟雨堂中供奉着一张祖师爷苍竹道人的画像。年深日久，烟雨堂中又阴冷潮湿，画纸早已斑驳不堪，还长了厚厚的霉菌。
供桌下方堆了些蒲团、稻草之类的杂物。穆陶伸手拨开这些乱糟糟的东西，供桌后方的石墙露了出来。眼前的石墙看上去和石壁连为一体，但细细看去，竟能看到一圈窄窄的裂缝。
穆陶用手掌擦了擦石墙，确认了缝隙所在，倒转身躯，用力一蹬——
随着一阵刺刺拉拉的声响，石块移开，石墙上竟露出了一个不小的洞口。
这是穆陶几年前发现的“秘密通道“，通向后山的一条野路。每次唐婉被关禁闭，穆陶都会悄悄从这里到烟雨堂内陪唐婉说说话。
沿着野路走到尽头，便可来到凌寒堂的一侧。
不出所料，凌寒堂前，院落中站着两排龙威镖局的兵丁。苍竹派未入师门的学徒则立在外围。
穆陶不能从正堂进去，便发动轻功，绕到了正堂后侧，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偷偷从窗外观察室内的动静。
坐在宾客上座的人满脸横肉，腰中缠着一柄九节铁鞭，正是龙威镖局的四大镖头之一，方威石。
“龙威镖局平日忙于各项杂务，鲜少来贵派拜访，还请唐掌门海涵呐。”方威石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
“有劳方镖头贵步临贱地，”唐伯宽应道，“老朽实在不敢当啊。”
“哈哈哈哈，唐掌门太过谦了，”方威石道，“江湖之中，谁不识得当初的‘忠义双全’唐伯宽呢。只是这些年来，您老人家隐居山林，不谙世事，实在是辜负了这一身好本事啊。”
唐伯宽道：“方镖头谬赞了。老朽习艺不精，蔽派弟子也只是以轻功为主，意在强身健体，耕读修身，在江湖之上实在无甚用武之地。”
方威石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奸笑道：“哪里哪里。轻功自有轻功的用处。有道是‘大风起兮云正昏’……”方威石停了一停，一字一顿地说道，“……‘梁上君子夜进门’呐。”
听了这话，鲁炎面色通红，双目圆瞪，“噌”地一声站了出来，大骂道：“泼皮！敢在这里指桑骂槐，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不等方威石张口，唐伯宽便喝止道：“放肆，外人面前，不得无礼！”
见唐伯宽颜色凌厉，鲁炎只得强压怒火，退避一旁。
“在下言语失当，一时冒犯了诸位，还请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啊？哈哈哈哈。”方威石假惺惺地抱拳施了一礼，却并未从座位上站起来。
唐伯宽笑道：“方镖头是快言快语之人，不妨事，不妨事。”
“唐掌门果然如江湖所传，真是宽宏大量啊，”方威石继续说道，“不知贵派中共有几名贤徒啊？”
唐伯宽面不更色，答道：“老朽门下入室弟子共八名，均在堂中。另有学徒五十余人，有的在山下务农，有的去到了江湖上游历，并不全在山上。”
方威石点头道：“唐掌门桃李满天下呀。”
“惭愧，惭愧，”唐伯宽道，“不知方镖头所为何来啊？”
“唐掌门也许有所不知，”方威石道，“龙威镖局如今不管在江湖上还是在朝廷上，都可称得上是炙手可热。当朝武国公徐翊文老将军的公子徐龙兴，正是蔽镖局的大当家。如今，朝中的局势不稳，蔽镖局当然希望广招能人，共谋大事。因此，希望唐掌门能够给蔽镖局一个面子，给在下引见引见您门下的高徒啊。”
“原来如此，”唐伯宽道，“承蒙抬爱，只怕这些弟子随老朽耕读久了，不足以和方镖头共举大事啊。”
“唐掌门客气了，”方威石的语气浮躁起来，“还是请唐掌门介绍一下吧。”
唐伯宽回过头去，给邱明使了个眼色。
邱明见状，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在下邱明，苍竹派大弟子。见过方镖头。”
方威石点了点头，眼中射出猎鹰一般的凶光。。
邱明伸出右手，指着身旁的人说：“这位是二师弟厉严。”
厉严微微颔首，并未答话。
“三师弟李千金。”
立在厉严身旁的李千金身着青绿色的短衫，眉目中满是笑意：“镖头辛苦。”
“四师弟郁无清。”
被称作郁无清的男子看上去双目无神，眼皮半睁，脸色苍白，似乎身体十分羸弱。
“这位您刚刚已经见过了，五师弟鲁炎。”
鲁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满脸不屑。
“六师弟张双实。”
张双实恭敬地行了个礼。方威石匆匆扫了一眼，看上去已经有些急躁了。
“七师弟梁赢。”
“好了好了，”不等梁赢反应，方威石便打断了邱明的话，“怎么堂中只有七个人？不是有八个吗？”
“不知方镖头找的可是在下？”堂外，一个身量纤纤的公子走了进来。
穆陶乍一看，此人身高比自己矮了不少，却也眉清目秀。待等那人抬起头来，穆陶才发现，此人竟是唐婉。
唐婉的扮相和穆陶丝毫不像。也许是饮下了什么汤药，声音也变得粗了起来，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儿家。
“你是……”方威石道。
“在下穆陶，苍竹派排行第八。”
方威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就是穆陶？”
“正是。”唐婉道。
“方镖头，”唐伯宽道，“老朽门下这几名弟子都是山野粗人，恐怕入不得方镖头和徐大当家的眼。”
方威石用眼来来回回打量眼前的八个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鲁炎走了出来，精壮的身躯挡在了方威石眼前：“天色不早了，没有别的事情，就请下山去吧。”
方威石眼珠一转，对唐伯宽言道：“告辞。”随即转身走出了凌寒堂。
